青旆摇风,烛影半低花影幌。
妙常提了提盒,轻轻迈步进来,经过大殿里跪着的婉妃和滟妃时,有淡的几不可闻的药香透过食盒幽幽荡入鼻子中。
婉妃的眸子一缩,“妙常姑娘!”
“娘娘!?”妙常收住了脚步,转身略微福了福。
婉妃死死地盯着妙常手里的提盒,“是给臻妃妹妹的吗?”
妙常回道:“回娘娘,是御医给臻妃娘娘熬得药。”
婉妃点点头,双手撑着冰冷的地砖站了起来,“那,快给臻妃妹妹送去吧。”她向滟妃使了个眼色,跟着妙常踏进寝殿。
紫鸢尴尬地搓着手,散乱的目光绕着大殿转了一圈,低着头紧跟在她们身后。
烛光透过明黄色的帐幔带了金色的光晕垂笼下来,予涵静静地守在榻边,脸上带着平静惬意的浅笑,修长的手指带了薄薄的茧子轻轻把玩着漓裳鬓边的碎发。
“皇上!娘娘的药煮好了。”妙常打开提盒,浓厚的药气在殿内滞涩凝集,漓裳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下意识地抿起嘴唇。
“丫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予涵问,大手胡乱地抚摸着漓裳的额头,肩膀……
漓裳自然不会回答。
无双抱了被子过来,低声提醒道:“皇上,药来了,娘娘服了药自然会好起来的。”
予涵怔愣了片刻,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托起漓裳的后背。
妙常将药碗从食盒中捧出来,婉妃抢上一步接在手里。
“皇上,让臣妾照顾妹妹吧。”她望了望窗外的花荫檐影,关切地道:“您一宿没阖眼,眼看着早朝的时间又要到了,您眯瞪一会儿,养养神吧。臣妾照顾妹妹也是一样的。”
“是啊,皇上,您昨儿就没休息好,老这么熬着,身子骨哪里受得了?”紫鸢含笑附和,不由向前走了两步。
脂粉的幽香混着浓郁的桂花香味逼入帐内,漓裳受不了那样的味道,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予涵回头望了一眼紫鸢,不悦地拧起眉,“都靠后,朕自己来。”
他从婉妃手里接过药碗,亲自尝了一口,这才笨拙地拾起银质调羹,捏惯了朱笔刀剑的手颤抖着舀了半勺药送至漓裳唇边,“丫头,乖,把嘴张开,喝完了药,咱就好了。”
“阿漓,不要喝!千万不要喝!”
婉妃盯着漓裳紧抿着的唇线,手中的丝帕纠缠成了一团。
“哎呦!你掐我做什么?!”紫鸢蓦地惊呼出声,予涵紧绷的神经一颤,半勺药泼了出去,沿着漓裳的下巴直直滚入衣襟。
无双取了棉帕过来小心翼翼地给漓裳擦拭着,予涵恶狠狠地瞪着紫鸢,“给朕滚出去!”
紫鸢委屈地红了眼圈,战战兢兢地道:“臣妾……臣妾告退……”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瞅准了滟妃露在裙裾外的绣鞋,用尽全力踹了下去。
原来,滟妃方才正站在紫鸢身边,眼看着予涵将药抵至漓裳的唇边,生怕漓裳不明就里,张嘴将药吞进肚子里,她紧张地傍着紫鸢的胳膊,指尖不知不觉间陷进了紫鸢裸露在外的皮肉里。
眼看着予涵的调羹又递至漓裳唇边,她哪里还有时间喊疼,手心里冷汗涔涔直冒,纠紧了衣摆,她轻轻地摇头,心里默默地念着,“阿漓,不要喝啊……”
漓裳的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她心底未必不知,只要予涵下定了主意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她是无论如何躲不过的。
熏香,食物,茶水……
除非她从此缝上嘴巴,掩住呼吸。
挣扎,终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予涵板起面孔,似乎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无双,妙常,你们两个给朕捉住臻妃!生病了,不肯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完全是一副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的口吻。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乖乖听话!我以后乖乖听话!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漓裳瞪大了双眼,狂乱地挣扎着,呼喊着……
“阿漓,乖了,有朕在,没有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的。你病了,你只是病了……”予涵举了举手中的药碗,“阿漓是乖孩子,乖孩子病了,就该吃药,对不对?”
“我不要喝药,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漓裳被死死地按在床上,无双从背后扣住了她的双手,不住踢打的双脚被妙常摁压的无法动弹。
“阿漓,乖了,咱喝药了。喝了药,睡一觉,病就完全好了。还是从前那个爱哭爱闹的小丫头。”予涵温柔地看着她,温言软语安慰着,握着她的下巴陡然用力……
温热的药汁灌入口中,漓裳闭住气息,努力不让自己吞咽下去……可她还是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带着阻塞呼吸的气息无助地滚入肚腹之中……
昏黄的烛火摇撼着无数的人影,阴森的气息迎面扑来,鬼魅缠绕……
这个金风送爽的秋夜,漓裳却如陷入冰窟中一般,寒水似冰,一点一点淹没她的身子,夺走她的呼吸……她一点一点地坠落了下去……
漓裳渐渐停止了挣扎,点漆般黑亮的眸子散了神韵,空洞洞的犹如无底的穴窟,什么东西砸进去,也听不到一丝的声响。
她傻傻地望着屋顶,她忘了哭泣,忘了悲伤,至始至终也不曾有一滴眼泪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