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一片浮云遮住了,夜色却被上百支火把照得通明。
予澈与全福背向而立,一手抱着漓裳,一手执着长剑,剑尖抵地,剑锋映着火光,血滴沿着剑锋一滴,一滴……滑落……
“阿漓,把我腰间的匕首取出来。”他低声吩咐。
漓裳眼望着周遭团团围绕的敌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颤抖着指尖从予澈腰中摸出一把匕首来。
“予澈……”她将匕首奉至予澈面前。
“阿漓,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予澈的眸光如同捕食中秃鹫,绕着猎物不断地盘旋。
漓裳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顺着予澈的目光望去,先后到来的两拨人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火光之下,人影幢幢,根本不可能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爷,是不是尉迟将军的人到了?”全福低声问。
“不是。我和尉迟宇唯有暗约,情况未明,他不会贸然出手的。”说着,和全福交换了眼色,一面注视敌情,一面缓步向水边靠近。
“休要走了睿王和臻妃娘娘!”有人惊呼。
那离得最近的两个正在绞杀的汉子立刻向着予澈和全福扑了过来。
漓裳缩在予澈怀里,只听得予澈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剑蓦地扬起一道剑光,漓裳去看时,那长剑已经没入对手的肚腹之中,予澈转动剑柄,一搅,一拉,一声惊魂夺魄的惨叫声中,那汉子肚腹已破,五脏横流。
漓裳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那被予澈开肠破肚的汉子,那汉子并不曾立时死去,他嘶吼着在地上打滚,并不管流淌而出的肠肚五脏,径直滚到予澈的脚下,竟是一把保住了予澈的腿。
漓裳想喊,她张了张嘴,竟是发不出一丝声息来。
予澈蓦地一声惊呼,一面挺剑招呼来袭的汉子,一面抬起脚狠踹抱着他腿的汉子。
可那汉子仿佛已经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任凭他怎样踢踹,只是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不放。
几名精壮的劲装男子围绕着团团绞杀,予澈抱着漓裳多有不便,脚下又给那半死不活的汉子困住了,更难施展开身形,眨眼间,背上已连中了两剑。
全福亦被围在了垓心,看着予澈和漓裳被困,心下着急,连连斩杀了两人,可对方人数太多,哪里脱得了身?
予澈大怒,提起长剑,一剑劈下,削掉那汉子的半个头颅,方才砍掉了腿上的束缚。心神一分,肩上早着了一剑。
他的脸色给汗水冲刷的惨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终于甩掉了脚下的障碍,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分不清来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彼此残杀,对付起他时,又是不遗余力的。
漓裳颤抖着指尖探向予澈的肩膀,鲜血沥沥,正缓缓地从伤口处溢出,素白如练的长衫渐渐染成了酱紫。她没有哭喊,没有流泪,眸中甚至没有一丝悲戚的影子,第一次意识到,她原来也可以这样坚强。小手只是拼命按住他的伤口,只盼着将不断外溢的鲜血重新压回到他的体内。
那,到底是不可能的。
“阿漓,别怕!我们不会死的!不会!”予澈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惊惧,低声安慰着她,衣袖连挥,一串串血珠似花如雨飞落。
漓裳握着他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听着他渐急渐促的呼吸,感受着手心不断外冒的温热,她再拖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予澈,放我下来!”她不敢挣扎。
周围舞成光圈的剑光随时都能要了予澈的命,她知道。
予澈没有说话,手中的长剑绵绵挥出,如同一条灵蛇,颤动不觉,在四维的剑光中,穿来插去,终于是体力不支,好不容易躲过正面的刀锋,后腰部位的衣衫又给利刃划破,肌肤上镂刻处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迅即滚落直下。
予澈微微侧身,血色桃花点就的绫罗广袖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流光划破夜的帷幕,带起一串刺目的血珠,一颗喷涌着鲜血的头颅飞了出去。
予澈抱着漓裳连退数步,倚着一处山丘旁停了下来。
“予澈,放我下来。”漓裳顿了顿予澈的衣袖。
这一次,予澈没有拒绝,将她依着土丘放在了地上,精壮的身子径直挡在她的面前,老母鸡似地完全将她罩在他的羽翼之下。
摆脱了四面受敌的困境,予澈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阿福!”他一面向人群中跳跃辗转的全福大喊,一面窥测着所处之地距水边的距离。
“阿漓,一有机会,就往水边跑。跳到水里,我们就安全了。”他低声说,又补充道:“我安排了尉迟宇唯的人在下面接应。”
漓裳望着地上的残枝断臂,浑浑噩噩地点头,在予澈的掩护下,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她舒了口气,看来,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且事先做好了准备,就是这杀伐的地点说不定也是他预先挑选好了的。
他应该有把握摆脱这些对手的钳制吧。漓裳想。
嗒嗒嗒……
似是有脚步声渐渐逼近,很轻,很慢,可还是被漓裳捕捉到了。
一颗石子顺着土丘咕噜噜滚落下来,她蓦地回首,两名爬上土丘的劲装男子正举着长剑从空中扑杀过来……
“予澈,小心……”漓裳大惊失色,一跃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予澈推出去。
那劲装男子见是漓裳挡在前面,急忙收了手中的剑,到底躲闪不开,直朝着漓裳扑了过来。
漓裳的袖子徒劳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度,只听咕咚一声闷响,被那劲装男子摁压着,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