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晨风起,菲菲夜色落,秋光落落透过帘影落在窗内,映的室内忽明忽暗的。
漓裳蜷缩在锦衾里,目光变得迷离而朦胧,她将脸靠在予澈的胸口,借着明灭不定的天光痴痴地望着他,“予澈,我们非进宫不可吗?”
予澈的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她瘦削的肩膀,“阿漓,别怕。横竖我们总是在一起的。”
是,横竖他们总是在一起的,纵然死了,彼此也不孤单,她还有什么可牵绊的?
漓裳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一股热流涌动而出,顷刻间逼入眼底。
心底未必不知,以身犯险的从来只是予澈,她只是这场争夺中最惹人遐思的战利品而已。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竹影扶疏披着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锁窗上,无双和妙常捧了熏香的衣裳、盥洗的水和帕子相继推门进来。
予澈着白色云罗织金过肩蟒襕袍,漓裳一袭白色拖地烟笼寒水笼纱湘裙迤逦及地,恍如轻烟飘过,外面罩着半透明的白色烟罗纱衣,内衬着淡粉色的锦缎裹胸,精致的金纹绣蝶若隐若现,振翅欲飞。
收拾妥当了,她将手放在予澈的手心,并肩走出门来。
桂树婆娑,飘香万里,丹桂点点如血,伴着似雪银桂飞扬于殿前,席卷过扶疏竹林,升腾上高远更辽阔的高空……
漓裳心底突突地跳个不停,某种不祥的预感腾上心头。
予澈腾空将她抱起,矫健的步伐踏上肩舆。
垂花门外,全福早驾了青幄马车在此等候。
得得的马蹄叩在青石板地面上,是清脆空灵的绝响,漓裳心下茫然,忐忑不安地看着予澈,“予澈,往年的中秋家宴,不是到了晚上才举行的吗?我们去的是不是有些早了?”
予澈温润如玉的眸子里滚过一丝促狭的冷笑,“嗯。皇上国事繁忙,没有时间拜访睿王府,只好借着这个机会和咱们见面了。”
漓裳便不再说话,张开臂膀紧紧地圈上予澈精瘦优美的腰线。
予涵自然是别有目的,而他们,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
进了宫,少不得要先去凤藻宫走一遭。
宣和太后到底是长辈,纵有万分的不愿意,也只好随了予澈同去拜见。
无法忽略宣和太后慈祥的面孔下隐藏着狠辣和残酷,更无法忘记惨死在珍妃杖下的那两抹娇小柔弱的身影……
漓裳的手心滚出的汗水,沾湿了予澈的手心,予澈的手心始终是温热的并无一丝汗意。
“阿漓,别怕。”予澈轻声宽慰着,不知何时,他与漓裳十指紧扣,被漓裳手心涔涔滚落的冷汗紧密融和,放佛长在了一起一般。
大殿内座无虚席,前去请安的嫔妃娘娘们俱数留在凤藻宫,见着予澈进门,并无躲避的意思。
予澈仿若未见一般,目不斜视,牵着漓裳的手朝着宣和太后面前走,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人来。
那人满身珠玉,环佩叮当,悠悠落在了他们面前,“妾身玉竹殿珍妃见过睿王。”
予澈微微颔首,“珍妃好!”
珍妃颤巍巍地绕着他们转了一圈,驻足停在漓裳面前,“哟!这不是臻妃妹妹吗?本宫差点没认出来!怎么瘦成这样?”
她戏谑的目光定格在予澈的面孔上,“啧啧,人常说相思成灾,莫不是……莫不是……”她捂嘴着,笑得花枝乱颤,后退几步,行至左手侧的妃嫔面前,才低声说道:“定是想咱们皇上想的!茶饭不思,睡不安枕,想不瘦都难!”
她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座的妃嫔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漓裳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双肩贴在予澈身边,身子摇摇欲坠,几乎立不稳脚跟。
予澈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肩膀,秀眉一挑,斜飞入鬓,“珍妃!”
珍妃抿嘴而笑,眸中的戏谑不减,“王爷有何见教?”
“你说呢?”予澈松了漓裳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将珍妃踹了出去。
予澈遭了一场大劫,身子远非从前可比,可到底是年轻力壮,又是久经战阵的武将,珍妃虽则强悍,不过是养在深闺之中的花柳弱质,两人的强健程度可想而知。
予澈的这一脚力道又是十足的,珍妃一声惨叫,绫罗广袖随风翩翩,身子飞了出去。
众妃嫔一阵惊呼,急忙起身,就近的几人冲过去时,珍妃以手撑地,正欲从地上爬起,上身晃了几晃,蓦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予……王爷……”漓裳吓得面如土色,上前一把抱住予澈,生恐他心下不忿,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他踹的那人可是珍妃!
兵部尚书左尚权的宝贝女儿!
予涵贵为一国之君,都要忌惮她三分!
予澈握着她的肩膀,反手一指地上的珍妃,“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的面前调笑戏谑!”
“王爷……”漓裳拼命顿他的一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被漓裳这么一拉,予澈眸中的阴森更胜,“不过是仗着尚书大人手里的那点兵权,你就猖狂成这样!三番五次刁难我的阿漓,几欲将我的阿漓置于死地,这笔账本本王还没给你细算呢?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说着,又要冲上前来。
漓裳几乎整个人吊在了他的身上,“王爷!王爷……太后在上,您就别胡闹了……”
说也奇怪,宣和太后恍若未见一般,不紧不慢地掐着手中的念珠,自始至终也不曾抬一下眼皮。
予澈回首看了一眼宣和太后,恨恨地道:“深处宫闱而不知收敛为何物!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