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嘉树清圆,绿满西城。
苦霪不止,百物皆腐,又逢着梅雨季节,那雨更下的没完没了起来。
大地袒露着胸膛,喝了个饱,水位暴涨,聊推纱窗观冷落,落云渺渺被水敲,入目,都是白花花的水世界。
立于小园台榭之巅,四望烟草成川,风絮满城,不觉愁绪满怀。
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次逼近,予涵回眸一望,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母后,您怎么来了?雨天路滑,您有什么事招呼朕一声不就得了!”
宣和太后掐住了伽南沉香手串的青白玉结珠,不动声色地扶着美人靠坐了下来。
她淡眉微皱,温和的目光扫视了一遭几个垂首侍立的宫婢,沉声向身畔的老宫女道:“书琴,你带她们下去吧。哀家要和皇上说几句私房话儿。”
书琴诺诺连声,宽广的衣袖一拂,众宫婢垂眸称诺,略一屈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宣和太后搭了予涵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梅雨细,晓风微,倚楼向下看去,水色竹影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探索式的看着予涵,开口道:“这弄月小筑偏废已久,皇上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予涵回以浅笑,“哪里有心思费神想这些,不过信步走到这儿,见着周遭景色甚佳,又岑寂清幽,了无人声,便驻足查看一番,才这么一会儿,母后可不就赶来了。”
他嘴上这样说,心下却想着那个骤雨初晴的晚上,他正是在这里将漓裳从予汶的魔爪中救出。想到漓裳,予澈这个不速之客无约而至随即钻入脑海,愁结难解啊。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尖。
岸有香蒲熏风,满池复瓣碗莲吐红摇翠,宣和太后的手探向小筑外,东风帘幕雨丝丝,飒飒飘落在掌心,湿了罗琦繁华如梦。
她无奈地叹息,“皇上还是拿不定主意?”
予涵揉捏着太阳穴,“母后,儿臣已经错过一次了?总不能一错再错吧。”
宣和太后握起他的手,柔和地看着他,“涵儿?”
予涵略微一怔,自打他弱冠之年出宫建府以来,宣和太后再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母后……”
宣和太后手中的迦南沉香手串飞速地蠕动着,语重心长地道:“涵儿,正如你所言,你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只能一错再错!你明白吗?”
予涵默然望着小筑下的一池烟水,池荷跳雨,真珠聚作水银窝,风摇莲动泻清波。
他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
无双和妙常曾说,予澈初入宫的那日,婉妃就曾预言,他是不会放过予澈的?
可不是被她说中了吗?
见予涵甚是犹疑不定,宣和太后又问:“静水庵那边可曾传来什么消息吗?”
予涵压抑的黑眸深深郁郁,几乎看不见眼底的色彩,他苦笑摇头,“那些个蠢货哪是六弟的对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前谈天说地,一丝有价值的信息也不曾带来!”
宣和太后噫叹一声,阴郁的目光投向几十里外的南屏山,低笑道:“这就是睿王的厉害之处了。这会儿,指不定又在那儿图谋些什么呢?”
“大概是碍于雨天的缘故,这会儿倒不曾做什么。尉迟宇唯走了,八弟虽然没走,挨了六弟的奴才一拳,心中的气闷尚未顺过来,只是赖在德妃从前的侍婢身边,并不与六弟答言。”予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宣和太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自在地耸耸肩,带了几分局促,负着手在竹叶青的地砖上踱了几步,才道:“至于六弟,不过日夜与臻妃黏黏腻腻,缠缠绵绵罢了。”
宣和太后听出予涵嗓子眼里弥漫而出的三分酸意,笑问:“涵儿,还是放不下臻妃?”
予涵摆摆手,仿佛这事儿不过是他不经意间想起,根本不值一提。
他略一低头,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母后,这事儿,您就别管了。儿臣会处理好的。”
宣和太后不放心,“涵儿有何打算,也该和母后说一说,这事儿悬而未决,母后又怎么安得下心?”
予涵容颜惨白,已是掩饰不住地苦愁和悲哀,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朕打算先和六弟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再做决定不迟。母后,朕不想一错再错……不想……”
阴鸷和冷厉从宣和太后慈祥平和的眉眼间一闪而过,她拍了拍予涵的肩膀,柔声道:“也好。这事儿,涵儿自己看着办吧。母后就不掺和了。省的你积在心里,一辈子不安生。”
她唤了贴身侍婢书琴过来,又嘱咐道:“婉妃是个通事明理了伶俐人儿,涵儿也别一个人闷着,让她陪你说说话,哀家也放心。”
予涵应了,宣和太后这才搭了书琴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
出了弄月小筑,她回眸望了一眼立在阁楼里的予涵,蒙蒙残絮和雨飞,凤仙飘落过竹林,似乎比从前文弱清瘦了不少。
一种是可以预料的伤害,一种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沉重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