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的那是什么屁话啊?赶紧下来!别耽误老子工夫,明儿还有活儿干呢!”
“那大哥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跟二哥说完话,我亲自动手埋了,也算从前一场兄弟情分了。”
“你……”陶远德气得只想骂人,转身对陶婆婆道,“娘,您乖儿子就坐那上面,您还不管管?今晚这坟还埋不埋了?”
陶婆婆脸色铁青地往前挪了两步,仰头看着陶远志劝道:“远志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有规矩没有?那是你哥哥的坟头你还那么坐着,要是给你二哥知道了,他会难过的。你忘了你二哥小时候怎么疼你了吗?赶紧下来,别叫你哥不安生啊!”
“就是想着二哥小时候待我好,我才想跟他说说话呢!娘,我觉着应宣和二嫂那话也不错,二哥的坟堆都烂成这副模样了,若是照原样儿埋回去,哪儿是骨头哪儿是泥巴分得清楚吗?想叫二哥在天之灵真的安生,那就找应宣说的法子办,横竖不是晚几日掩埋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懂什么?那会冲撞祖先的,祸及陶家子孙的!老大老三,先别管应宣那个忤逆子了,把远志给我拉下,没他这么闹的!”
这时,上面土路那儿传来了黄氏微弱的申银声。众人一惊,忙都抬头望去。原来宝梳给黄氏灌下了几颗救心丸之后,黄氏忽悠忽悠地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她便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大小声申银着一边往路边爬去。
佩鲜忙心疼地拦住她道:“娘,您就别折腾了!瞧瞧您都成什么样儿了啊!真是太欺负人了!我们自家的爹还不许我们自家抬回去敬拜敬拜,非得赶这么急,到底是为什么啊?”
“佩鲜!”陶婆婆怒喝道,“你再跟你娘似的瞎哭瞎闹,仔细我把你也逐出陶家去!”
“本来就是!”十六岁的佩鲜儿满面泪痕地冲坟堆儿那儿嚷嚷道,“凭什么叫我爹埋得这么委屈?抬回去停灵七日,得冲撞哪位先人了?瞧着陶家子孙埋得这么寒碜,陶家祖先还好意思怪罪?”
“混账东西!老大媳妇,”陶婆婆吆喝站在土路边瞧热闹的鲁氏道,“给这小泼妇两巴掌!真是要反天了!老的没大没小,小的也这么放肆,当初就不该让那混账婆娘给老二守寡,竟然给我教出这么没教养的两个孙子!”
鲁氏正因为自家丈夫刚才给陶应宣揍了两拳心里不服气着呢,一听陶婆婆叫她抽佩鲜的耳光,二话不说上前就甩了一巴掌,骂骂咧咧道:“连祖先都骂上了,活该到了十六都没人要!你那娘脑子是木的,生个闺女也是个木头人,哪个男人喜欢去?告诉你,再说混账话,大伯娘我就再赏你两巴掌!”
佩鲜被激怒了,跳起来上前掀了鲁氏一掌,失声裂肺地嚎道:“有种就打死我!有种把我们一家子都打死好了!到了阎王殿,该告的状我们还是会告的!”
鲁氏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两瓣屁股生疼。她脸一红,霍地一下起了身,上前就双手揪住了佩鲜的两个小辫子使劲扯使劲骂道:“你他娘的,连长辈儿都敢打!瞧我不是揍死你这小泼妇!你告去,你有种告去!”佩鲜疼得当即哇哇大叫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要不,我替他们告?”收拾完医箱的宝梳上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鲁氏一愣,推开佩鲜,指着宝梳没好气道:“管你屁事!你个阮家媳妇跑来管陶家的事儿,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宝梳扶稳了佩鲜说道:“你别急啊,我的意思是说,若是佩鲜她们真有什么冤屈,她们到不了阎王跟前告状,我可以去啊!你忘了,我是死过一回的,跟地府的小鬼判官打过照面,熟着呢!”
“少吓唬人了!你要跟小鬼判官熟,还会放你还阳,梦去吧!你以为你是谁呀!让开,我非得好好收拾这个没规矩的死丫头!”
宝梳把佩鲜往身后一塞,冷笑道:“鲁大娘,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仗着身板子肥厚欺负孤儿寡母?”
“你才身板子肥厚呢!”鲁氏指着宝梳骂道。
“我?你是睁眼瞎吧?”宝梳嫣然一笑,原地打了个转悠道,“你问问旁边的人,我这身板叫什么?杨柳小腰,水蛇细腰,你再转一圈给大伙儿瞧瞧,你那叫什么?”
旁边有人哄声笑了起来,曲尘都忍不住笑了笑。鲁氏瞬间脸更红,想打宝梳又顾及曲尘在旁边,索性转身狠狠地踹了还趴在地上的黄氏一脚,骂道:“一家子为了你家好,帮着来掩埋,你还要死要活的!你要死就跟着老二去啊,还爬在这儿嚎什么……”
话没说完,宝梳就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道:“嗳哟,姑奶奶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啊!刚从阎王殿拉回来的人你就能下这么狠的手?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就是她挡着你男人埋她男人了吗?埋的不是你男人,你没半点心酸是不是?”
“死婆娘,你敢打我娘!”坟堆边陶家老大的儿子陶应雄指着宝梳呼喝道。
宝梳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哎哟喂哟叫唤的鲁氏,走到土路边上高声道:“光在下面嚷嚷算什么男人?想替你娘出气,上来啊!就知道在下面几个欺负一个呢?”
“老子不打女人!”陶应熊气哼哼地回了一句。
“哦,这样啊,那你就骂回来好了,开骂吧!我等着呢!”宝梳手一抄,往旁边青樟树上一靠,不胜袅绕。
“老子不跟你这种女人计较!”
“算了吧!”宝梳轻讽道,“打又不敢打,骂又不敢骂,吼两句就要我乖乖听话,你以为你是谁呢?你脸面儿宽得跟黄河似的,还是你手底下有千军万马能吓唬住我啊?歇歇吧,把你那一脸子泥水抹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宝梳刚说完这话,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她忙转头看了一眼,竟见黄氏举着一根朽木棍子朝她奔来!鲁氏这人平日里没这么张狂的,只因今晚丈夫儿子侄子都在,她便以为有人给自己撑腰了,顺便捡了跟棍子就想狠狠教训宝梳一顿,好把自己丢出去的那点脸面找回来!
宝梳瞧见她扑来时,也不打算躲闪,就想待会儿假假地挨那么一下,再叫她赔三年哭三年。可黄鲁氏刚刚近前,旁边的黄氏忽然挣扎着起了身,整个人撞向了鲁氏!只听见鲁氏哎哟地惊叫了一声,手里的木棍子飞了出去,人也给撞下土路,摔在了陶家位分最高的那位的坟头上,立刻疼得惊抓抓地叫唤了起来。
黄氏这么一撞,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所以自己也软乎乎地倒在了宝梳的怀里。下面传来了陶远德三父子的叫骂声,黄氏喘息了两口气后,忽地嚎哭了起来,嘴里骂道:“你们就逼死我们好了!看老天爷放不放你们这些作孽的王八!我家远备死得好惨呐!就是给你们几兄弟害死的!远备呐,我索性跟你去了倒还清静些呀!”
宝梳忙替她按揉了几下心口道:“您可不能去啊!要真有大冤屈,您去了谁替陶二叔讨回来啊!您先歇口气儿,有话我们慢慢说!”
“是啊,娘!”佩鲜在旁心疼道,“要替爹申冤,总得留口气活着吧!您可不能有事儿啊!”
“鲜儿啊!”黄氏哭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你爹死得不明不白啊!叫娘怎么甘心呀!老天爷都看不过意,派龙王爷冲了你爹的坟,就是想跟我们说,你爹死得冤枉啊!”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陶远德跳上土路指着黄氏骂道,“这些年给老二守寡守得不甘心,还想在我们陶家闹出点事儿来?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刚才娘已经发话了,你往后就不再是陶家的媳妇了!”
黄氏看见陶远德更是气愤,想撑起身又没力气,只好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他道:“你个没良心的!远备就是给你们害死的!他压根儿就不是吃山红中毒而死!”
“死婆娘你还要胡说是不是?”陶远德说着一把抓住黄氏的胳膊,粗暴地往身边拉拽。宝梳也怒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她起身就掀了陶远德一掌,喝问道:“怎么了?还要当街行凶啊?”
“管你屁事,给老子滚开!”
“老子早就死了上千年了,你哪门子的老子啊?仗着你胳膊粗腰板硬是个男人,是吧?行啊!”宝梳抹开了袖子道,“刚才你儿子只会当缩头小乌龟,你这老子索性给他做个榜样,叫他好好瞧瞧缩头老乌龟是什么样儿的!”
“哈哈哈……”众人捧腹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娘的!”陶远德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指着下面坟堆边站着的阮家人问道,“你们阮家就没个人出来管管这婆娘吗?到时候给我揍了你们可别说我欺负她!”
阮谦瞥了一眼旁边的曲尘,没说话。曲尘眼望着那堆破坟,口气淡淡地说道:“行,我不会说你欺负她的,不过要是她把你揍了,也请陶家大叔担待着点,到时候别上门哭鼻子要汤药费那么丢脸。”
“阮大管家,”脸色已是青黑的陶婆婆气愤道,“我们陶家人在这儿处置家务事,你倒放着你那媳妇在这儿捣乱,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家务事?”曲尘不屑道,“您老人家不是已经说了吗?黄二娘已经不是您陶家的媳妇了,那您这算处置哪门子的家务事呢?况且,你们陶家的男人若是叫我们阮家的一个小媳妇都给欺负了,我们阮家男人再开口,是不是有点恶霸的嫌疑了?靳宝梳!”
“干什么?”宝梳一边挽袖准备开打一边问道。
“记得留口活气儿,省得别人说我们姓阮的太欺负人了。”
“知道了!”宝梳应得轻描淡写,“打得没气儿了我再救回来不就行了吗?上阎王殿里拖个乌龟魂儿回来我还是有本事的!怎么样啊,陶家大哥,动手不动手啊?放心,我打人不打脸的,你那张脸留着给儿孙瞻仰的时候瞧,如何?”
陶远德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可他瞧着宝梳一副很喜欢掐架的样子,又有点犹豫了。再说了,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跟阮家一个小媳妇掐架,实在是丢不下那个脸面!所以他憋了一大口气,指着宝梳放了句狠话,然后跳下土坡朝烂坟堆儿走去道:“还愣着干什么?娘叫埋就赶紧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