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了,我先走了。”
瞅着前院没人了,宝梳这才飞快地溜了出去,跟做贼似的。下山的路上,天色已经麻麻黑了。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嘴里嘀咕道:“都有那么大个孩子了,还说叫我再生个儿子?你以为你是皇帝啊,还能整出几十个儿子来?不过,这是好事儿呢!一大一小那么现成,只要那女人能抓得住阮曲尘的心,那我逃出生天就有望了啊!嗯嗯嗯……这事儿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宝梳的心情忽然变轻松了,哼着小调快步地往家走去。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仿佛是个女人。她立刻停下脚步,循声望去,依稀仿佛是从陶家祖坟那边传来的,忙飞快地朝那边跑去。
当宝梳跑到陶家祖坟那片坡时,只见前面土路上瘫坐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人,正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口齿不清地哄着背上啼哭的小娃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宝梳忙上前询问道:“婆婆,您怎么了?”
“哎哟!”这老妇人捂着心口又惊叫了一声,转头看清是个小媳妇时,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双手抓着宝梳,指着土坡下面其中一处坟地道,“你瞧!那坟都露出来了,棺材板儿和骨头都能看见了!哎哟喂!吓死个人了呀!”
宝梳往下一看,果然啊,其中一堆坟头开了大裂口,露出了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棺材板以及几根像是人骨头的白色东西,乍一看去,真是有点触目惊心!待她再仔细一看,那不是陶家二叔陶远备的坟吗?难道是昨夜一场急雨给冲垮了?
宝梳随后把这婆孙俩送回了洪姑姑家。原来这老妇人是贾秀才的丈母娘喜婆婆,给贾秀才送女儿过来的。路上耽搁了,所以才走到这时辰。
喜婆婆一进洪姑姑家的门就忽然倒了下去。宝梳急忙给她灌了黄汤,扎了几针,她这才缓过气儿来。可刚才那一幕着实把老人家给吓坏了,即便醒来也还惊魂未定地念着阿弥陀佛。
为定她的心,宝梳问洪姑姑要了张黄纸,潦草地写上了一句英文:you will be better!然后交给喜婆婆说这是非常有效的祛邪咒。喜婆婆果真信了,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这才肯安心地睡去。
安顿好喜婆婆之后,宝梳从房里走了出来。院子里有几个婆子媳妇,正围拢在一处,神色各异地嘀咕着什么。洪姑姑一边哄着怀里的小娃一边插两句嘴。见宝梳出来了,她忙迎上去笑问道:“睡了?”
“睡了,让她好好补个觉,明早醒来就没事儿的。”
“亏得你啊,宝梳!”洪姑姑晃着怀里的小人儿,摇头道,“要不是你撞着她们婆孙两个,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宝梳,你没事儿吧?”
“我不怕那些玩意儿的。洪姑姑,我先走了,有事儿来叫我就行了。”
“等等等等!”洪姑姑忙拽住了她着急道,“你可不能一个人回去啊!万一路上再遇着个什么,我不好跟曲尘交待不是?你等着,我让星星的爹送你回去。”
“没那么吓人的……”
“小心点好啊,宝梳!”窦氏匆忙走过来,一脸担心地说道,“你待会儿回去,非得在门上多钉两个铜镜不可!别嫌我们唠叨,错不了的!你和喜婆婆撞上这样的事儿,指不定会被冤鬼缠身呢!”
“冤鬼?”
“你没听说吗?都说那山坟被雨冲开,是老天爷有心的,要替那坟里的人申冤呐!你是不知道的,你嫁过来才几年啊,陶家老二都死了十五年了,好端端的坟头怎么会被冲开呢?准是有大冤情啊!”
“是呀是呀!”旁边几个妇人也都面色惶恐地点起了头来。
“听我们的,宝梳,回家拿菖蒲好好洗个澡!你家要没有,我去年晒了一些,一会儿叫巧英给你送过去,真是马虎不得的,知道吗?”窦氏关心地说道。
“我有呢,不必劳烦巧英了……”
话没说完,虎子和元宵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脚下差点没刹住车,都撞院子里那石磨上去了。几个人吓了一大跳,窦氏忙上前拍了虎子一屁股问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啊?狗撵了?”
“不是……是……”虎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是……”元宵稍微喘了一口气,指着宝梳道,“姐……去陶家坟地……表……表表……”
“表姐夫?”
“对!”元宵咽了口唾沫道,“表姐夫叫你赶紧……赶紧去一趟……”
“干什么啊?”
“黄二娘……撞……撞石头上……自尽了!”
“啊!”院子里顿时沸腾了起来!宝梳想也没想,抬腿就跑出去了。云霄赶紧追了出去。虎子本来也想走的,却被窦氏一把抓在衣领拉了回来,狠拍了两下屁股道:“谁让你去陶家坟地转悠的?”
虎子揉了揉发疼的屁股,跳开道:“我去看看怎么了?”
“那儿阴气重知道不?你个小屁娃跑那儿去干什么?我问你,黄二娘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撞石头了呢?”
虎子道:“还不是因为陶婆婆和陶大叔他们非得今晚埋了陶二叔。”
“这话什么意思?”洪姑姑忙问道。
“陶婆婆说坟穴被冲了不吉利,非得今晚就把坟堆掩埋了。可黄二娘和应宣哥不让,想把陶二叔的骨头清出来,做个新棺材盛了重新掩埋,就那么吵上了。后来黄二娘急了,就撞旁边石头上了!”
“作孽啊!”洪姑姑跺脚道,“被雨水那么一冲,泥巴混着棺材骨头还叫个什么话?但凡是亲儿子也断断不会叫自己爹埋成这副德行啊!陶婆婆脑子糊涂了吧?”
“走,瞧瞧去!”乌婆婆提议道。
“好,多拿几个火把子,”窦氏应声后又踹了虎子一脚道,“好好回去陪着你姐,不许再往坟山去了,听见没?”
虎子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去吧,晚了可什么都瞧不着了!”
“这叫什么话?赶紧回去!”
几个妇人在洪姑姑家借了三个火把,一块儿往山上去了。远远地,陶家坟地一片火光,仿佛要把林子燃起来似的。几个人缩了缩脖子有些惧怕,可还是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情,硬着头皮继续往山上而去。
当宝梳赶到时,黄氏已经被抬到上面土路上放着了。额头脸上满是鲜血,模糊得叫人看着害怕。她的小女儿佩鲜正爬在母亲身边伤心欲绝地哭着。宝梳急忙跑过去,先探了探她的鼻息道:“别着急着哭,还有救呢!”
“那你赶紧救救我娘啊,宝梳嫂子!”佩鲜大哭道。
“先别哭了!哭顶什么用?”宝梳转头朝下面坟堆边上喊道,“侯安!侯安!赶紧上来!”
正在看热闹的侯安连忙跑了上来问道:“管家娘,有什么吩咐?”
宝梳取下腰间的钥匙道:“我房里梳妆台最下面左边一格,有个药箱子你赶紧给我拿来,腿脚快点!”
“知道!”侯安接过钥匙便飞跑而去。
宝梳给黄氏急救时,下面坟堆边是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陶远备那堆烂坟头前,陶远德和陶远定领着自家儿子,手握着锄头铁锹,满面怒红地站在那儿。在他们面前的,是陶家的最高领导人陶婆婆。而在陶婆婆面前的,是陶远备唯一的儿子陶应宣。
陶应宣脸上已经有多处青瘀,脖子上也被抓出了几条血痕,很明显双方刚才冲突得很厉害。他挡在烂坟前,伸开双臂护着道:“今晚只要我还留一口气儿,我就不会让你们这样把我爹掩埋了!”
“真是个忤逆不孝子!”陶婆婆用手里的拐杖使劲地跺了跺脚下的石板,训斥道,“你想让你爹暴尸荒野吗?坟穴要不早早掩埋,你爹在天之灵岂会安生?你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赶紧给我让开!”
“奶奶,就这么把我爹给埋了,您觉得我爹在天之灵就安了?我娘说错什么了?把我爹的尸骨接回去,另做副棺木盛了,找个黄道吉日再安葬,怎么不对了?”陶应宣不服气地问道。
“就是不对!”陶婆婆厉声道,“她知道什么去?这一片埋的可不止你爹,还有陶家其他祖先呢!坟穴被冲,本就是大忌讳,你还要抛坟挖骨,惊扰到列位先人怎么办?我这是为了陶家子孙着想,你要再拦着,就别怪奶奶不客气了!”
陶应宣冷笑了一声道:“奶奶着急埋了我爹,连块好棺木也不让换,莫不是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吧?”
“混账!”陶婆婆扬起拐杖就打了陶应宣一杖,喝骂道,“当真是没爹在跟前管着的,这么没教养的话都敢说出来!看来你那娘真真是个草木脑袋,能把我们陶家子孙管教成这德行,压根儿就不配做我们陶家的媳妇!老大,明儿开了族谱,把这没用的媳妇逐出陶家去!”
“知道了,娘!”陶远德冷哼了一声盯着陶应宣道,“应宣,你别在这儿较劲儿了,叔叔们也是一片好意呐!早早掩埋了你爹,叫你爹阴灵安生才是正事儿呢!”
“也别跟他废话了,老大老三,动手!”
陶婆婆一声令下,陶家几个男人便如虎似狼地扑了上去。陶远定和陶远德与陶应宣扭打在一块儿,其余人赶着去掩埋坟穴,现场瞬间泥泞飞溅,好不混乱!
围观的有好事吆喝的,也有真心想劝的,还有被吓得惊叫的。就在坟头乱作一团时,陶远志与曲尘对视了一眼,快步跨上坟头,也不顾坟头上有多脏,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他这一坐,陶婆婆愣了,旁边也死一般地沉寂了下来!
“远志!”陶婆婆脸色发白地指着坟头上的陶远志喊道:“你坐上面干什么?下来,听见没有?”
陶远志淡淡回话道:“坐这儿看看戏呢!看诸位哥哥侄儿打架,可不得找个好位置吗?”
掩埋的人停了手,原本扭打成一块儿的三个人也停了手。满身污泥的陶远德喘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朝陶远志嚷道:“老四你脑子有病啊?跑那上面干什么去?赶紧给老子下来,别挡着我们埋坟儿!”
陶远志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想跟二哥亲近亲近,说说话,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