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什么熟人?”
“到底是谁,民妇不知。但民妇听大哥杨晋说,杀手逃离时太过于慌张,掉下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能证实这个杀手的身份!”
“什么东西?为何不报呈衙门?”
宝梳故意斜眼怨恨地瞟了施夫人一眼道:“因为……有人不让!有人自以为还是临安城的土皇帝,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施夫人被宝梳这么一盯,后背脊骨上顿时窜出了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这个死女子,她到底想说什么?什么东西?难道是施晏的?那可真麻烦了!
吴贵妃又道:“你只管说来,若事情属实,本宫自会为你和你母亲做主!”
宝梳曲膝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恩德!东西民妇已经带来了,请贵妃娘娘过目!”说完,她从元宵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揭开后递给了旁边的宫女。宫女捧着递到了吴贵妃跟前,吴贵妃拿起盒中的一块方玉瞧了瞧道:“这上面有个施字?莫非那杀手姓施?城中姓施的好像只有李氏你们一家。”
“不可能!”施夫人当即否决道,“娘娘明鉴,我们施家的人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绝对不可能干出杀人害命的事情!况且,姓施的也不止我们一家,或许是旁人呢?”
“贵妃娘娘,”宝梳接过话道,“请您翻看一眼背面。”
吴贵妃又翻了过来,背面赫然刻着一个大大的晏字,不禁问道:“莫非这人就叫施晏?”
“施晏?”景王妃趁机接话道,“施晏不是施夫人跟前最信任的那个侄儿吗?不太可能吧?施夫人向来慈悲为怀,身边的人不可能会干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吧?”
施夫人心里一阵发紧,脸色略白道:“回娘娘的话,施晏的确是民妇夫家的一个侄儿,十多岁时寄住在我家,平日里帮民妇丈夫跑点小腿儿。民妇与他也甚少接触,不知道他平日里都结识了些什么人,干了些什么事儿!”
吴贵妃瞄了施夫人一眼,拿着那块方玉仔细地看了起来,阁内忽地就安静了下来,静得让她心里直抓毛。她偷偷地抬起眼皮斜瞪了瞪宝梳,恨得牙痒痒!这贱妇果真是三头六臂的!本想引出杨夫人的事儿将这贱妇收拾了,没想到这贱妇居然穿了一身素服入宫喊冤,可恨!
这时,吴贵妃放下了那块方玉,抬头问宝梳道:“这玉是何人所拾?”
“是民妇大哥杨晋。”
“哦,就是那个杨捕头,本宫略闻其名,听说是个年轻稳沉,聪明能干的人。不过本宫不明白,你刚才说有人拦着不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不想你把这方玉交到衙门里吗?”
“贵妃娘娘,请屏退左右,民妇有事要禀。”
吴贵妃点点头,屏退了左右宫婢太监,只剩得几位夫人在内。这时,宝梳抬手扶了扶受伤的右肩道:“娘娘,其实民妇今日是带伤前来的。”
“带伤?被何人所伤?”吴贵妃惊讶道。
“民妇大哥杨晋将方玉交给民妇后,民妇便想送去衙门,谁曾料想,人刚出杨府院子就被一黑衣人刺伤,好在民妇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性命。”
“有这等事?”
“民妇不敢有瞒娘娘,当日民妇母亲病重,大哥杨晋前来找民妇,民妇便随他去了趟杨府看母亲。临走前,母亲还是好好的,民妇还托付母亲的侍婢丘平好好照看母亲,谁料民妇前脚出门,母亲后脚就被杀了。后来民妇闻讯赶回去时,大哥便把这方玉交给了民妇,民妇当时气愤不已,便要带着这方玉去衙门伸冤。刚从后院出来,就有一黑衣人行刺,好在民妇曾跟丈夫学过几招,这才保住了性命!”
“荒唐!”吴贵妃怒道,“青天白日,居然敢当街行凶杀人,这临安城还有没有王法了?”吴贵妃这一怒,全场人都被震慑住了,个个噤若寒蝉,惟独宝梳例外。她在心里暗暗偷笑着,本老板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Comeon,施夫人!有招尽管使出来吧!本老板娘的大招还在后头等着伺候您呢!您丫丫的根本不了解这个吴贵妃,还敢恶人先告状,那只能免费送您一程了!
据史料记载,这个吴贵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和皇帝走过金婚的皇后,十四岁被召到赵构身边,贤德聪慧,深明大义,其从美人升到贵妃的速度那是无人能及的。在南宋皇帝王爷个个无能的时候,就是这位吴贵妃撑起了南宋整片天,执政四十多年,堪比慈禧,所以换言之,她才是整个南宋的主人!
宝梳偷笑时,施夫人那双怒眸里早就偷偷地甩出好几把锋利的刀子,恨不能当场就把宝梳灭了!宝梳才不管她那眼神有多会飚刀子呢,照旧一副温婉悲伤的表情说道:“正因为如此,民妇才斗胆入宫请贵妃娘娘伸冤!民妇与夫君才刚刚来道临安城不久,按理说,没什么得罪的人,又怎么会招来别人如此胆大妄为的刺杀呢?思来想去,民妇与夫君都觉得这事儿非同小可,里头怕是有大牵扯的,若不然对方为何置皇上与大宋的律法不顾,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吴贵妃正色道:“简直太胆大妄为了!当街行凶,置本朝国法于何地?此乃都城,有人竟敢如此任意胡来,怪不得临安城内连发命案,原来是有人视国法于无物!”
施夫人这久经沙场的,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笑道:“娘娘息怒!这也只是靳宝梳一面之词,谁知道是真是假?倘若真像她说的那样,那衙门和城防都去做什么了?怎么由得凶手肆意妄为?”
“施夫人这话说得极对!”宝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衙门和城防都去做什么?怎么能任由凶手肆意妄为?难道他们就只知道吃干饭不干事儿吗?我之前也想不明白,但后来经人提点也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吴贵妃问道。
“民妇来临安没多久,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出了我娘那事儿之后,我们一家子急得没处伸冤去,闹不清楚那个叫施晏的为什么要杀我娘,可后来有人跟我说,怕是得罪了临安四大家的人了。”
“临安四大家?哪四家?”
“李家,施家,吴家,江家,外人都合称这四家为临安四大家。这四家不是显赫官宦,就是富甲一方,在临安城可谓是四大金刚!”
施夫人立刻驳斥道:“简直是无稽之谈!何来临安四大家?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胡乱编造的!靳宝梳,你绕了这么大个弯子,究竟想说什么?莫非你以为拿着这块刻有施晏二字的方玉就能证明是施晏杀了你娘,证据呢?你可有证据?”
宝梳蔑了她一眼道:“施夫人,你急什么?我话不还没说完吗?”
施夫人瞪了宝梳一眼,起身道:“贵妃娘娘明鉴!这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靳宝梳拿出一块刻有施晏二字的方玉便声称是民妇夫家侄儿所为,民妇实在不服!我们施家向来奉公守法,绝对不会做出杀人害命之事,这恐怕是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杨夫人之死来诬陷施晏,以此污蔑我们施家的清白。俗话说,树大招风,我们施家家大业大,难免会惹上那些是非之徒!”
吴贵妃点头道:“施夫人说得也有理。靳宝梳,除了这块方玉,你可还有证据证明施晏就是杀死你娘的凶手?”
“有!”宝梳目光坚定道,“民妇有施晏亲笔画押的供述书!”
“什么?”众位夫人都惊讶得叫了起来。
施夫人脸色更白了,袖中所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一直在拼命告诉自己千万别慌,千万别动怒,可面对如此狡猾多变的宝梳,她心里还是有点慌了。
吴贵妃也很惊讶,忙问道:“如此说来,你已经找到施晏了?”
宝梳点头道:“民妇的夫君已经找到施晏了,不过,施晏说什么也不肯去衙门里指证幕后真凶,宁可一死了之!”
“为什么呀?”高夫人忍不住好奇地插了一句。
“施晏说,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他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宁可一死了之,将自己做过的所有恶事都带到阎王殿去招供,下油锅也行!”
“这么看来,施晏背后这个人真的很不一般啊!”景王妃也添了一句,“否则,他身为施府老爷的亲侄儿,在这临安城里应该有些身份和体面,怎么会怕到如此地步呢?”
“先把供述呈上来!”吴贵妃吩咐道。
宝梳没动,微微弯腰道:“呈上供述之前,民妇还有句话想说。”
“你说!”
“施晏原本想一死了之,不想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的,但经我们一再劝说,他终于肯动笔写这份供述了。他说,除非找到一位像娘娘这样明辨是非又身居高位之人,方可递上供述,否则即便递上去也是无用的!民妇恳求娘娘,公正以待,明察秋毫,还临安一个清静,也让这风雨飘摇中的临安得以喘息。”
“你说得极好!”吴贵妃颔首道,“你放心,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本宫必定会禀明皇上彻查严惩,绝对不会因为某些权贵而网开一面!”
“多谢娘娘大义!”
宝梳随后将施晏昨晚重新写过的一份供述呈了上去。这份供述拢共有一千多字,战战兢兢五页纸,将施晏过去所做的种种恶事全都写了出来。施晏之所以会重写,完全是因为昨日那一千份传单。当他知道曲尘把他写的那张供述印发出去之后,他就知道施夫人必杀他灭口,再无后路可退,所以他索性答应曲尘,将所有事情都抖落出来,以求转做污点证人保命。
当这西凉阁再次安静下来时,那种静又折磨得施夫人抓狂!眼见着吴贵妃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几张纸时,她几乎汗毛竖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施晏跟在她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她也派过施晏一些事情。倘若施晏如实招供,那些事情也够她麻烦的了!
这样令人窒息的安静在持续了几分钟后才被打破。吴贵妃将目光从那张供述上挪开时,第一眼就瞟向了施夫人,并问道:“施夫人,你上回说你与灵隐寺前任主持法闵不熟,是吗?”
施夫人忙道:“是,民妇与那法闵并无深交,只是偶尔去灵隐寺与他聊聊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