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会跟我哥说的,但见不见你那就是他的事了。”曲中说完追夏夜去了。
小方把院门一关,忽然想起了刚才夏夜说的那些恶心的话,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难受,一头冲进灶屋,埋头在冷水盆里咕噜了两声后,这才冷静了下来。她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盆架道:“不……我不能这么离开雅州城……我得看着庞硕天怎么死……我得给我一家子报了仇才行……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师兄打发到渝州去了!”
曲中走后,小方熬过了一晚的胡思乱想和难受,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在等回信,可一直等到了晚上,曲中才来接她。
雅轩堂在城内的老窝是一个十分僻静弯曲的地方,说九曲十八弯都不为过。虽在城中,却很巧妙地隐藏在了城南那一片小巷子深胡同里。
一路上小方都显得很迫不及待。从昨晚到今日,她想了很多理由让曲尘把自己留下来。要她离开城里去渝州,她说什么也是不情愿的!
进了那宅子后,穿过一个大大的前院,这才来到一处二层小楼前。刚走到楼梯口,小方便听见了几个熟悉的声音,都是雅轩堂和武昭堂的几个领头兄弟。她忙快步走了上去,朝敞厅里的十来个人拱手笑道:“诸位,早来了?”
“于方姑娘也来了!来来来,酒菜刚刚摆上,还没动筷子呢!”
这些人纷纷跟于方打了个招呼,于方坐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笑道:“师兄怎么还吝啬上了?往常都是洞月楼一等厨子的手艺,今儿瞧着像是家常菜呢!”
“一家人吃饭,自然是家常菜,弄那馆子饭菜有什么意思?”
一个颇为熟悉且刺耳的女声忽然从楼梯道里传来。于方头皮一麻,抬眼看去,竟真是靳宝梳!她当下一愣,迟疑了片刻后霍地站起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坐吧!坐吧!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不必那么客气的!”宝梳好一副温柔贤淑的笑容,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后,冲于方抿嘴一笑道,“小方姑娘,哦,不对,应该叫你于方姑娘的,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又见面咯!”
“这是怎么回事?”小方好不吃惊,“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许你来的?”
曲中正想开口,宝梳却先抢了话,照旧一脸好温柔的笑容道:“我怎么不能来了?今晚是帮内兄弟聚首,阮曲尘那雅轩堂的金主不能来,我这雅轩堂的金使好歹也该露个面儿吧?”
小方听完这话,如遭雷轰,整个人顿时僵立在了原地!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宝梳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愕然地问道:“你是金使?还是雅轩堂的金使?”
宝梳含笑冲她点头道:“对啊,往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不对,该是自家姐妹才对!于姑娘,你可别介意,今晚呢没有洞月楼一等厨子的好手艺,就我在灶屋里倒腾出来一桌饭菜,要是吃着不合口你可别介意。我只是想,都是一家人聚聚,总弄那饭馆酒楼里头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做顿家常菜让兄弟们尝尝,换个口味!”
“宝梳啊,劳烦你了,这可怎么过意得去啊?”当中一个鲁姓兄弟拱手笑道,“你好歹是我们二帮主夫人,叫你下厨做菜给我们吃,真是不好意思啊!”
“鲁大哥说这话就矫情了!”宝梳把托盘上的几盘子菜放上桌笑道,“自家兄弟来吃饭,收整几个好菜算哪门子劳烦呢?只是啊我这手艺糙,你们可得多担待点!稍坐坐,我去把酒拿上来!”
“二帮主不来了?”另一个兄弟问道。
“他还在庞府忙着,说不上什么时候能过来。你们也知道的,庞府里每年都有那一回年中会账,马虎不得的。”
宝梳说完收了托盘下楼去了。刚到一楼,于方就咚咚咚地跟了下来,叫住了她。她一个优雅地回旋,裙摆微起,笑容淡而柔媚道:“有事儿?”
“是师兄让你做这金使的?”小方的口气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怎么了?”宝梳冲她挑衅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不服?”
“就凭你?”
“哪儿不服了?是长相,身材,还是气质,又或是医术?”宝梳迈近她一步,笑容阴****,“要论以上几样,我靳宝梳还不会输给你,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做武昭堂的金使,为什么我不能做雅轩堂的金使?”
“师兄怎么能如此公私不分?不能因为你是他媳妇,就这样贸贸然地将你收入帮中,如此一来,叫帮内其他兄弟怎么安心?”
“如果你所谓的贸贸然是指你对我了解甚少的话,那你刚才的指责只能说明你这人太肤浅了。不过,到底是因为你对我知之甚少觉得帮内不能纳了我,还是因为我是阮曲尘的媳妇你觉得不能接纳,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不管你能不能接纳,横竖我已经入帮了,你要看我不顺眼,你可以离开掳金帮,我欢送。”宝梳蔑了她一眼,带着浅笑转身往外走去。
“靳宝梳!”于方追了她两步道,“我告诉你,入帮不是过家家,不是闹着玩儿,不是小女人耍性子……”
“那我也告诉你,”宝梳转身指着她冷冷道:“我入帮不是看你脸色的,我是为了阮曲尘才进这个帮的,是为我男人办事儿!你不必在这儿对我大呼小叫,我靳宝梳没那本事就不会揽这瓷器活儿!不过退一万步来说,我要是真的胜任不了这金使一职,我大不了自动离职,回去老老实实地做我的二帮主夫人去,老老实实伺候阮曲尘去,也用不着你在这儿吹鼻子瞪眼!”
小方脸色铁青,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紧了紧牙龈迸出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你会害死师兄的!你这样胡来会害死师兄的!这不是小女人玩过家家,也不是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闹着玩儿的!”
“那要换做是你呢?”宝梳不屑地笑问道,“要是阮曲尘身边的女人是你,他上的女人是你,你是不是就不这样认为,反而会觉得你们是神仙眷侣,师兄妹倾城绝恋呢?于方,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了!别再惹我!要论耍心眼,我耍死你都绰绰有余!”
“无知!”妒意满怀的小方脸色几近紫青色了,双拳紧紧地攥了几秒后,才勉强迸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怎么迸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是气得到了极点了。
“无知?”宝梳抖肩笑了笑,摊开手,摆了个婀娜的姿态道,“那没法子啊!你师兄就喜欢我这浅薄无知的,你能拦得住吗?我劝你还是别在这儿跟我斗气了,回楼上去喝口酒冷静冷静吧!哦,还有件事儿我觉得应该跟你说说,兴许你有兴趣听听!”“你又想说什么?恬不知耻地说你跟师兄那些恶心人的事儿吗?”
“你想听?”宝梳抖了抖眉毛,掩嘴娇笑道,“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啊!要是阮曲尘知道我到处跟人说他在上有多威武多厉害,他会骂死我的!”
“恶心!”于方简直想揍宝梳了!什么女人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呵呵呵……”宝梳又掩嘴笑了几声道,“所以啊,我不跟你说昨晚我被他欺负的血泪史了,说起来都是一把子辛酸泪呢!跟你说个正事儿,我知道你已经飞鸽传书跟你们的师父请示了,我呢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也写了封信问候他老人家,顺便将你误伤桂姐小产的事情如实禀明了他,想必能跟你的书信一块儿送到他手里。我想,两封书信一比较,事情究竟如何,该怎么处置,凭他老人家的智慧应该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什么?”小方彻底傻眼了,激动地往前迈了几步,冲宝梳喊道,“谁许你写的?师兄怎么能这么纵着你?师傅的行踪是随便可以告诉外人的吗?”
宝梳一脸无辜道:“可是阮曲尘说,我算他老人家的徒儿媳妇了,为什么不能知道呢?怎么了?你怕了?你该不会在你那封信上写了些不实的言语吧?你说,他老人家会相信谁呢?”
于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没错,为了能留下来,她的确在信里避轻就重地写了一通,没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写进去。可宝梳那一封信送到师傅手里,以师傅的脾气,是绝对会把她打发到渝州反思己过的!这个靳宝梳!简直就是个克星!
宝梳看着她那气得发抖的模样,心里也舒坦好多,算是暂时帮桂姐出了口气,嘿嘿一笑,拿着托盘往外走去。这时,二门那儿传来了声音,像是曲尘来了。小方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靳宝梳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曲尘,吊在他脖子上,把嘴一凑,来了个粘糊糊的热吻,看得于方的血管都要爆了!
师兄居然跟靳宝梳在这灯光还算明亮的院子里公然亲吻?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了?这个靳宝梳是故意的吗?居然当着她的面儿跟师兄粘糊成这样?这个贱女人!太下贱了!
没经历过人事的于方看得热血暴涨,肺都快气炸了!且听见宝梳带着撒娇的口吻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说得晚点吗?”
“我怕你把兄弟们都得罪了,能不赶紧过来瞧一眼吗?”曲尘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和调侃,听得于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行,你先去,我取酒去!”
宝梳去了灶屋,曲尘缓步走到了楼下,抬眼看见了脸色不佳的于方问道:“还没上去?”
“我若上去了,又怎么会瞧见刚才那场好戏?”于方忍不住轻讽了一句。
曲尘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没说什么,抬脚往楼上去了。小方转身叫住了他,一脸失望地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让靳宝梳入帮?”
“为什么不让?宝梳是个人才,而本帮也是凭本事说话的,为什么不能让宝梳入帮?”
“你说我公私不分,难道你就不是了吗?你敢说你让靳宝梳入帮就没一点私心了吗?”
“那你敢说你不想宝梳入班也一点私心没有?”
“我……”小方被曲尘的话堵了喉咙,答上来了。
“宝梳若真没那个能力,我不会让她入帮,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想让她太过操劳,还不如让她安安分分地做个二帮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