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画押?”初真和海樱异口同声道。
“你个死婆娘!”被摁在地上捆绑的绒绒娘努力地扬起头,朝万水苏骂道,“又不是老娘一个人砸的,你凭什么让老娘签字画押?你又不是这绣班的主人,赶紧滚回你的万家沟去!”
万水苏轻抖她的丝帕,扫了扫腾起的土灰道:“横竖今儿这事儿我管定了!想当初在城里头,曲尘没少帮我,不拿我当外人看。今儿瞧见你们这两个泼皮妇人在这儿打砸他的东西,我能不管吗?砸了东西就想开溜,在我跟前可没那么容易!你们不是想叫我出不了山口吗?我就先押了你们下山,等你们男人拿钱来赎。倘若你们男人不肯,那就别怪我卖了你们给牙婆子,任由她们打发去!”
“臭婆娘!不要脸的东西!多管闲事的婊子!”对面的窦氏也被绑了起来,像只煮熟了的螃蟹似的满地挣扎,嘴里不停地骂着万水苏。
万水苏轻哼了一声,不屑地瞥了窦氏一眼,然后转身对初真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清点东西,列个清单算个总价,再写一张文书让她们俩签字画押,不怕她们赖账!”
初真道:“你这样绑了她们,总归不太好,再怎么说也是同村的长辈,倒不如先放了,好好跟她们说,这儿人多,不怕她们会赖账。”
“你果真是没做过买卖的,就你这心思,做个绣娘还差不多。买卖场上无父子,又何来同村长辈?你信不信,今儿你放跑了她们,她们保准推脱得干干净净,到时候,这后果谁来承担?”
“我担着!”初真神色严肃地说道,“倘若她们不认账,我来担着。”
“还有我!”海樱也附和道,“万一她们赖账,宝梳和阮曲尘追究起来,大不了我和初真赔了!你赶紧叫你的伙计把她们放了,这是我们绣班的事儿,不必你一个外人插手!”
“那就更轮不上你一个绣娘来插手!”万水苏白了海樱一眼,口气不爽地看着初真道,“曲尘既然相信你这妹妹,把这绣班交给了你,你自当帮他照管妥当了,怎么还这么糊涂地处事?让你赔?你是曲尘的亲堂妹,他心肠一软,那岂不是不用赔了?你想想自己是不是太糊涂了?你若顾及那同村不同村的,拉不下那脸面,这事儿就由我来全权处置,你不必管了!”
“嗨!你什么人啊?”海樱急脾气上来了,拨开初真上前一步冲万水苏说道,“你说处置就处置,当我们绣班是什么地方啊?我一个绣娘怎么了?我跟宝梳那是结拜的金兰,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哼,要照你这么说,那我跟曲尘还是……”
“怎么回事?”庞雨绢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海樱和初真扭头一看,果真是庞雨绢带着镜儿来了,身后还跟着初凝。原来刚才打得正热闹的时候,初凝着急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忽然想起了青竹斋里那位夫人,立马跑去搬救兵了!
见庞雨绢来了,初真和海樱都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庞雨绢打量了一眼满地狼藉的竹屋问道:“打完了?人呢?”
“在那儿呢!”海樱指着被绑在地上的窦氏和绒绒娘道,“给个多管闲事的绑了起来!”
“多管闲事的?”庞雨绢抬起眼眸瞟了万水苏一眼。
万水苏忽然想起这女人是之前在山道上遇见过的,似乎跟曲尘有些交情,便和颜悦色地上前打了个招呼道:“不知这位姐姐该如何称呼?”
“曲尘的姐姐。”庞雨绢回道。
“曲尘的姐姐?”万水苏有些惊讶,“我好像没听曲尘说起他有个姐姐啊?莫不是远房亲戚?”
“这是曲尘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是不是?”
庞雨绢这话猛地在万水苏心上刺了一下,令她刚才还绽放得体的笑容渐渐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这女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庞雨绢没再跟她多说,大略地问了初真一些情况,便吩咐那两个伙计道:“松绑!”
俩伙计没动手,都把万水苏看着。万水苏走到庞雨绢身边道:“刚才我之所以叫我的伙计把她们绑起来,是因为……”
“那就有劳万家夫人了!”庞雨绢冷冷打断了万水苏的话道,“既然我来了,那这儿的事儿就不必再劳烦你了,还请你一旁坐着喝口茶,等我处置完事情后再来替曲尘和宝梳谢谢你。”
“其实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我和曲尘交情不浅,往常在城里做买卖时,他一直帮扶着我,只当这回我报报恩罢了!”
“可眼下还有我在,就不用劳动你了。我是曲尘的姐姐,他和宝梳不在的时候,所有事情由我来处置,听明白了吗?”庞雨绢的口气有些冷硬了,仿佛在警告万水苏不要太越界了。
万水苏脸色紧了紧,嘴角勾起一丝不怎么服气的笑容,没再说什么,往旁边退去了。这时,万祝行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姐姐,既然有人来处置了,我们是不是先走了?”她侧脸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我倒要瞧瞧她怎么个处置法!”
万祝行微微皱眉道:“姐,你还是别管了吧!”万水苏转过脸去道:“我自有分寸,你先去找夏新和阮威吧!我稍后就来跟你回合。”万祝行瞟了一眼旁边的初真,转身先离开了。
窦氏和绒绒娘给松绑了之后,镜儿将她们二人推到了庞雨绢跟前。海樱给她搬了条绣墩出来,她坐下道:“你们俩,打完了骂完了吗?”
绒绒娘抢先道:“是她先动手的!”
窦氏也道:“不是我,是她先动手打我家巧英的!”
“还吵是吧?”庞雨绢冷眉道,“好,那我就让你们吵个够,吵上七天七夜都行!不过,那一摊东西是你们砸的,你们该承认吧?”
两个妇人又相互指责推脱了起来。万水苏忍不住在旁说了一句:“她们俩是打死不认账的,跟她们说了也等于白说,刚才我不是没试过。”
庞雨绢侧脸盯着她问道:“你知道本夫人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本夫人从前跟着我义父在衙门里做捕快的,顺便还给死人验尸,所以该怎么办不用你来教我,衙门里公堂上的那些章程我比你清楚!”说罢她转回头来吩咐海樱道:“去村里把两家的男人都叫来,另外把曲尘的二叔也叫来,这儿打砸了的东西谁都不许动,保护好现场,不怕她们不认!”海樱和初凝初蕊立马往村里跑去了。而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泼妇也有些害怕了,虽说不太相信眼前这位年轻夫人做过捕快和仵作,但瞧着她那架势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刚才万水苏那小老板娘的做派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也得不敢再嚷了。
一直没吭声在哭泣的巧英也凑到了母亲身边,求情道:“这位夫人,我娘真的不是故意要砸了竹屋的,是绒绒的娘先打了我,我娘才还手的……”
“停!”庞雨绢抬手道,“你们的恩怨你们自己回家解决去,我没工夫听你们掰扯,我现下要找的是打砸了这竹屋的元凶,至于你们那些私人恩怨留着回去再聊。镜儿,取证!”
“取证?”围观的姑娘们都好奇地议论了起来。
只见镜儿从旁边土堆里捡了两块大土块儿,一边捏成粉末一边将被砸的竹屋外围了个大圈儿,相当于现代的警戒线。随后,她问初真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被圈的范围里,低头仔细查看了起来。
“银镯子一个,半旧,海棠花纹。”
“土红色布条一条,应该是从衣裳上撕裂下来的,没花纹。”
“被扯断的长发一缕,枯黄分叉,初步估计应该是三十岁以上的人掉下来的。”
“自制藏青色布鞋一只,前端有指盖大布丁两个,目测为六寸左右。”
“银耳坠一个,环钩带血,初步估计应该是生拽下来的。”
听着镜儿一个一个地禀报,那两泼妇彻底傻眼了,全都是她们刚才激战留下来的。镜儿要不提,她们都忘了,一个镯子没了鞋子没了,一个耳坠子被扯了连头发都被扯了,自己有多惨,她们这下才想起!
“初真,”庞雨绢又问道,“初步估计损失了多少?”
初真道:“蚕丝线估计有******束,绣架坏了五个,茶杯大概有七个左右,另外那些小件儿暂时算不清楚,最要紧的是那两幅绣活儿,都是近期就要交货的。”
“值多少?”
“一幅售价一百二十两,另一幅稍微便宜点,八十八两,都是雅州城内要送的货。这两件是最打紧的,只怕是赶不及交货时间了。”
“有……有那么贵吗?”窦氏听见头个一百二十两,已经吓得不行了!就算把她们全家给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
初真无奈道:“窦大娘,您要不信问问巧英吧!巧英也是我们绣班里的绣娘,绣活儿定什么价她也是清楚一二的。若不然,我取了那账本子给你们瞧,不是我现成乱说个价来讹你们的。”
“那……那只是卖价嘛!”绒绒娘脸色发紫地辩解道,“又不是成本价!你……你你少来吓唬我!”
“这两幅再过五六日都能绣成交货了,立马就能得现钱了,绒绒娘,您说还能是什么成本价吗?我刚才那么劝你们二人,你们都顾着打去了,哪儿听我的啊!要早听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
“这样,”巧英忙说道,“那绣活儿我来赶,我会尽量赶出来的,好不好,初真?”
“这都是后话了,”庞雨绢插话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现场清点了,叫了你们双方的家人以及村长阮谦来,当着他们的面儿把这事情抖落清楚,该谁赔多少就该赔多少,不是谁推脱得了的。要真抖落不清楚,上衙门我也有人证物证,你们是跑不掉的。”
窦氏和绒绒娘这时才真的慌了神儿,忍不住互相抱怨了起来。绒绒娘指着巧英骂道:“要不是你这死丫头乱说,豆丁娘怎么会跑到我家门口来上吊?你往日还说跟我们绒绒是好姐妹,怎么就没瞧出你那么狠心呢?我们绒绒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得污蔑她和夏家老大有牵扯,我们绒绒可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