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寨私衙居高临下,倚山势而建,三进两院高十层的楼阁,却没有一枚铁钉,都是榫卯结构,以青石为门框,料石照壁,镌刻麒麟、蝙蝠、牡丹等吉祥图案。门前有石狮、石凳、石鼓,雕工精细。越过天井,两侧有数十间厢房对称排开。
今天下了一场大雨,本来凉爽的山寨就显得更有凉意了。
覃重明躺在天井的竹床上,笨重的身躯压得竹床吱吱地作响。“他妈的,这几年发福了,一身赘肉。”
“少爷,你该减肥了,整天大鱼大肉的,不怕三高?”伺候在他身边的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劝着他。
他叫孔君,意思是洞里君子,绰号“板牙鼠”,幼时是覃重明的书僮,现在是山寨的管家。
“唉,一天不见肥肉,心里就发慌,一口咬下去,齿颊生香,那种油腻的味道,美呵。”覃重明咂咂嘴巴,却是唉声叹气。
“戒不了肥肉,那就多练功呗,听说瑜伽能减肥,很多大妈为了保持身材窈窕,天天练瑜伽,跳广场舞的。少爷,要么你报名学瑜伽或学广场舞,你不是喜欢吃肥肉吗?说不准能泡上几个吨级重的女人。”板牙鼠逗道。
“肥妞好是好,就是没有嚼劲,动几下子就喘大气。唉,现在年纪大了,好静不好动。阿君,金瓶梅这本书你读了几章?”
“被老婆烧了,她说这本书涉黄,男人看了会变坏的。少爷,你还有吗?”
“没有了,我是花重金托人手抄过来的,仅两本。”
“那借你的那本给我,我抄下来后再还你。”
“不行,万一又让你老婆烧了,我就没有了,再说我还没看完。”
“我想过了,你不看时就借给我抄,在你书房里抄,这样,黄脸婆是不会知道的。”
“好吧,可别弄脏了。你看人家西门庆,一无文凭,二无专业技术,在街头摆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地摊,就能泡到那么多的美女,还娶了两个富婆。”
“怪不得现在年轻人喜欢读如何套取富婆欢心的书。”
“这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到的,要有硬件才行。”
“什么硬件?是不是有一种憋尿的感觉?”
“真聪明,你懂,女人更懂。”
“少爷的硬件那是没得说的,我的都残了,唉,怪不得美女老是往我脸上吐唾沫。”
“这我信,你长得这么丑这么窝囊,当年老头子为啥选你给我当书僮?真是一亿个不明白。”
“老爷说过,奴才越是瘦小矮丑,越能衬托主子高大上帅的。”
“老爷子真是一个高人呵,思考问题总是滴水不漏,当年我妹妹文鸾爱上了杨应龙,可老头子就是不同意,硬把她嫁给了马斗斛。”
“论人品,杨应龙英俊潇洒,倜傥风流,马斗斛虽然生得牛高马大,但是个麻子脸,影响了卖相;若论地位,杨应龙是宣慰使,膘骑将军,官衔比马斗斛大。当年老爷子棒打鸳鸯散,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为小姐感到惋惜。”
“你们懂个屁呵,不怕官大就怕官管,何况播州和土柱是两个不同的行政区域,杨应龙的官衔再大,也管不了马斗斛。当年文鸾若是嫁给了杨应龙,覃家会有这样的地位吗?说不准早就被马家灭了。”
“少爷说的是,老爷深谋远虑,事事拿捏得很准。”
“只是这丫头是个野性子,为人不检点,既然嫁给了马斗斛,生了一男一女,吃香喝辣的,就该静心养性,相夫教子,偏偏她去了一趟播州,又旧情复燃,惹出一场风波……马斗斛不是南极呆企鹅,岂不见疑?这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
“不过,知情者都被咱们灭了,没有证据,风声会平静下来的,少爷甭担忧。”
“唉,树欲静而风不已。马千乘那小子怕马斗斛废长立幼,正愁着抓不到文鸾的辫子,现有了这绯闻,他岂肯善罢甘休?”
“他无权无势,派一个小屁孩来摸老虎的屁股,可见他黔驴技穷,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以欺负白头翁,不能小看流涕虫,昨夜寥楠五个人都杀不了他,可见这小子本事不小,如果不是他来捕房后暗访失踪者的家属引起咱们的警觉,说不准还真的是让他寻着覃百虎。”
“是呵,所幸的是咱们及时杀了唐百虎,若是今晚再毒死那小子,从此以后,小姐就不再为此事发愁了。”
“老是觉得右眼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会不会是寥楠她们又失手了?”
“就算她们失手,狗熊不会失手的。”板牙鼠似有信心。
“但愿如此,戌时已到,有没有得手,他们也该回来了。”
覃重明听到打更声,有点焦虑,摸出烟斗,板牙鼠忙上前,躬身捻火为他点。他美美地抽了一口,鲤鱼张口般地吐出一圈烟雾。
“哦,还有一件事,晚饭时覃乃昌的老婆唐小倩找过我,说想入寨讨一份轻松的活儿干,你安排一下,看看有什么差事适合她?”
“你的书房倒是缺少一个打杂的,何不让他帮你磨墨洗砚?整理一下书籍,当个文员秘书什么的。”板牙鼠知覃重明撩上了唐小倩,赶紧讨好道。
“你呀,没有别的本事,只会揣测主子的心思。”
“老爷在世时经常说,主子不能要能奴,要的是忠奴。”
“这种说法有失偏颇,用什么家奴主要是看主子的才能,有作为的主子喜欢的是能奴,就象一个骑手一样,骑上烈马可以日行千里,若是骑上驽马,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皇帝为啥喜欢忠臣而不喜欢奸臣呢?一般来说,奸臣都是能臣。”
“戏本上唱的你也信?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喜欢奸臣?打个比方说,有两个员工,一个并不忠于你,随时有跳槽的可能,但他能为你赚百个亿,而另一个愿意至死都追随你,但不会赚钱甚至亏空你的腰包,你说,你喜欢哪个?”
“那些道理我不懂,只知道奸臣误国殃民。”
“真是猪脑,忠臣才误国殃民,尤其是那些愚忠的臣子,他们自以为是,不善于审时度势,不能纵横捭阖,思想僵化,眼光短浅,整日哭丧着脸,说三道四。皇帝想喝一次酒泡一次妞,就说溺于酒色是昏君,甚至抬棺死谏,一年若不把皇帝绑架在龙椅上坐上四百天就不罢休,结果害得皇帝个个短命。边境敌国公牛奸了天朝的母牛,如丧考妣,揎拳捋袖,嚷嚷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以至惹起战事,黩武穷兵,国库空虚,民怨载道,如此,内外交困,焉能不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