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羊皮短衣,脚蹬马皮船形长靴的三名羌胡使者在百官的注视下缓缓走进殿中。
他们一手握拳往胸前一贴,单膝下跪,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说道:“感谢皇帝陛下接见,羌胡使者乌苏大,阿木里,善信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帝右手微抬,“一路辛苦,平身。”
“谢皇帝陛下。”三人说完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一人躬身说道:“禀告皇帝陛下,依照惯例,羌胡每年向大云国赠送一千匹良驹,三千头牦牛,五千头肥羊,以做岁贡,今年的牛羊已经奉命送往大云贵国西北战事前线,良驹和我等一起进京,此时都在金门城外,请大云贵国点收。”
云帝点点头,“很好,你们归去时我送你们锦缎一万匹,粮食五千石,金银各一万两,嗯,你们大汗喜欢饮酒,我送他江南佳酿一百坛。”
那三个使臣并没有道谢,互相看了看,又重新跪下说道:“皇帝陛下,我羌胡今年不敢奢求一分一毫的赏赐,只想要陛下看在十几年来我们友好称臣的份上,出兵助我们抗击匈奴。”
百官有些骚动,开始交头接耳,兵部尚书秦炳宽皱着眉头一脸迷惑不解。云帝咳嗽了一声,瞬间安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匈奴竟然进犯你们边境了?他们哪有如此大的野心和实力,一边在我们西北动作不断,一边又去你们边境出击?你们可不要以为我大云国好欺骗。”秦炳宽直接对着三名使者冷冷地说道。
“皇帝陛下,我们说的确实不曾有假,匈奴一直活跃在西北沙漠地区,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居住环境,可是大云贵国兵强马壮,曹元帅骁勇善战,他们自然讨不了好,于是最近就开始觊觎我羌胡的草原。”为首的使者一脸真诚地说道。
云帝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怎么听到的消息是你们羌胡正暗中勾结匈奴,他们的战马中出现了你们的草原马,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名使者一脸惊恐,忙道:“皇帝陛下明鉴,匈奴出兵攻打我们的边境,已经占领了一部分草原,那些马一定是他们从我们的部落中抢过去的,羌胡绝不可能和狼子野心的匈奴勾结,与大云贵国为敌。”
“你们已经和他们交手了?”严炳宽又问。
“是的,但是他们野蛮凶狠,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才希望大云贵国出兵相助。”
“陛下,此事难以辨别真假,我们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就出兵,况且西北战事吃紧,南边燕州……燕州尚未收复,我们恐怕没有多余的兵力。”严炳宽上前一步对云帝说道。
“皇帝陛下,我们说的句句属实,怎敢欺瞒您,我们有证据!”那名使者一脸焦急。
“哦?什么证据?”云帝问道。
“此次我们带来了一千匹良驹,除此之外,还有一匹大宛神马,那匹大宛神马不是我草原马种,更像是匈奴的沙漠马种,匈奴自从吞并大宛后,他们的沙漠马和大宛马交配经常能产出十分优良的马匹,数月前我们草原边境突然闯进一匹大宛神马,那匹马真乃天下少有,它通体黝黑,四蹄雪白,疾驰如风,健壮无比,一看就是大宛马和沙漠马交配的后代,但是那匹大宛神马又比其他交配出来的马匹更叫优秀,简直前所未有,牧民们都称呼他为大宛神马,它闯进我们草原后,很多部落都去抓过,但是他实在太快,根本抓不住,再后来匈奴突然进犯边境,说是他们单于的宝马跑到了我们的地盘,要我们交出来,我们不想惹事生非,想着把马给赶出我们草原的地盘就是了,可还没来得及赶,他们便说我们故意不还宝马,就发兵攻打我羌胡了。”那使者将前因后果说了一个遍。
云帝听完之后,稍一沉思便说:“那你们为何不马还给他们,息事宁人,反而把马牵到了我这里,是想把你们的战火挑到我们的身上吗?”
“陛下,我们万万不敢,后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这匹神马,就想还给他们,谁知他们却说我们冒犯他们匈奴天威,罪该万死,还不还马都要占领我们的草原,要我们还马根本就是他们一开始要出兵的借口啊,我们大汗说,他们既然如此不仁不义,这匹马便不用还了,和他们抗争到底便是,但是我们草原无人能驯服那匹神马,皇帝陛下贵为真龙天子,这样的神马也只有皇帝陛下才配得上,况且大云国人杰地灵,能人辈出,定有人可以驯服它,于是派我将这匹神马献给陛下。”
“还是一匹没有被驯服的烈马,有意思。”云帝笑了一声,挑了挑眉说道。
兵部尚书一直在听,觉得就凭一匹马实在不能证明什么,想好了说辞又站了出来,双手一抱,便要开始一番长篇大论,没料刚一开口:“陛下……”还没说完,就被云帝摆摆手打断。
“三位使臣舟车劳顿,暂时退下,你们今天说的话我会仔细考证,大云国出兵与否牵扯甚大,今日不能与你承诺。”
三位使臣还待再说,已经有侍卫进来送客,只好乖乖地跟着侍卫退出去了。
羌胡使者退出之后,皇帝看着百官问道:“刚才他们说的话,你们觉得有几分可信,如果属实,我们该不该出兵呢?”
兵部尚书等来了机会,正要大力抨击三个使臣一番,一番鬼话唬谁呢,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和匈奴勾结。
皇帝看到他的样子,连忙说道:“秦爱卿不必多说,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你怀疑匈奴和羌胡勾结,不过咱们没有证据,万一他们所言属实,后果恐怕无法估量,我们需要慎重对待。”
秦邴宽没办法只得闭上了嘴。
这是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当朝右相欧阳琼站了出来,这是一位年入古稀的老者,看着老态龙钟,不过步子平稳,声音洪亮,只听他说:“陛下,此时是真是假都牵涉甚大,如果是假,则秦尚书的担忧就是事实,羌胡已经和匈奴勾结,那必然要对我大云不利,我们要双面受敌,如果是真,匈奴进犯草原边境,为的还是扩充实力,一旦匈奴吞并羌胡成功,那么我大云国很有可能陷入危殆,如今的匈奴已经不好对付,到时候恐怕要生灵涂炭。”
云帝见平时都不太发言的欧阳琼讲话,立刻神情专注地听着,“那依欧阳丞相的意思,我们该当如何应对?”听他说完立刻问道。
“陛下,当今最为紧要的就是探明匈奴是否真的在进犯羌胡,如果是真,恐怕我们非出兵不可,不说这十几年间羌胡对我们的臣服之义,就算是为了我大云万千子民,也该出兵。”这时从后面官员队列中站出一人,是羽林大将军常若凡。
“将军所言甚是。”欧阳琼站着说道。
云帝又问:“那我们要怎么弄明白羌胡所说的被匈奴进犯是真是假呢?”他正说着和欧阳琼一对视,只见欧阳琼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稍微一眯,脸上出现了一抹十分郑重又十分诡异的表情,云帝瞬间明白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这等事不能在大殿上商议,文武百官不免有被贿赂的,万一有人是羌胡使臣的耳目,那商讨出对策也无用了。当即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此事日后再议,今日退朝。”
众位大臣已经习惯了这位皇帝的行事风格,日后再议便是他心中有了计较了,不想同大臣们商议,况且很多人也明白,有些事可以在大殿上决定,有些事却不能。
云帝走出金銮殿便对身后小太监说道:“御书房,传左右丞相,沈太尉,还有羽林将军。”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还没走出几步,皇帝便又道:“等等,秦尚书也叫来,老秦脑子虽然一根筋,不过还是信得过的。”
“是。”
小太监慌慌忙忙找人去了,刚下朝,人都还没出皇宫,找起人来很快,当然,像左右丞相这样的人,为官日久,对皇帝十分了解,皇帝想干什么,他们都能猜出来,像这次下朝之后就不着急出宫,而是等一等,看皇帝会不会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