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波拉尔镇在迪安城北面,距迪安城大约二十多里;这里算是迪安城北面的交通枢纽,从这里再往北,跨过沃兹谢恩河,再走六十多里就是洛日城;往东,有大路直接通向一百三十多里外的阿纳托里城;向西,可以穿越佩兰斯基山脉,抵达帝国广阔的西部地区。
因为交通便利,基波拉尔镇算是迪安城周边比较大的镇子了,有两千多户人家;海瑟只要往北,不管去哪儿,都得先经过基波拉尔镇。
拿定了主意,梅恩就带着几百名禁卫军连夜出发,抵达镇子时,天还没亮;几百匹马轰隆隆涌进镇子,把居民都吵醒了;梅恩驱马直抵镇子中心,让人把最大的一家酒楼的门敲开,命酒楼里的人准备饮食以及马匹的草料,又让人去寻镇长和治安官,其他人就地散开,挨家挨户敲门查问海瑟的消息。
不久之后,这镇子的镇长和治安官被带进来了,两个人都是匆忙赶过来,镇长的衣服都扣错了一个扣子。
“大人。”还离着老远呢,两个人就躬身施礼,让梅恩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概;在一天前,这两个人都是他不敢轻易招惹的‘大人物’,可现在,他们却像两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在自己面前,人的际遇,真是让人没法预料。
梅恩现在还做不到盛气凌人,客气地让两个人坐下,又让人给他们端上来热茶,才问五天前的事。
对于什么陌生的年轻人,两个人都没有印象,因为这里每天都有陌生人出现,倒是治安官说起那天出了件奇怪的事。
镇子上有家做毛皮生意的商户,在迪安城里有两间商铺,专门出售他们家从北面贩回来的皮货;这家的老板每隔三两天都要到铺子里看看,有时是去送货,有时是收账;五天前的那个傍晚,他像往常一样坐着马车从迪安城回来,走到半路被人劫了,他和车夫两个人都被打昏扔在车厢里。
如果只是这样,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现在道路不靖,各处偷盗抢劫的事时有发生;这次打劫却奇怪,那个商户和车夫被人打昏后,袭击他们的劫匪偏偏好心,把他们放回车厢,还贴心地给他们盖上大衣,又把车厢门关严,好像生怕他们冻着;而那匹拉车的马,竟然自己溜溜达达,把他们拉回了镇子!
梅恩听的目光炯炯,“遇袭是什么时候?”
“他们被人送到医生那儿,到半夜才醒过来,我听那个商户说,遇袭时,天还大亮着。”
“去把那个人还有车夫带来,我有话问他们。”梅恩有个预感,这起抢劫案肯定跟那个海瑟有关!
不久之后,逐户查问的禁卫军也带来了好消息:五天前的那个傍晚,有个形容相貌很像海瑟的年轻人从一家骡马行里买了匹马。
“因为当时天都快黑了,又下着雪,我都以为没生意了,准备关门时,那个人才进来;他骑着一匹马,又要买马,所以我记得清楚。”被带过来的骡马经纪回忆着当时的事。
梅恩有点后悔,昨晚应该把老鸭子留下再多画几张海瑟的头像。
“除了马,他还买了什么?”
“就是配套的马鞍、马镫、笼头这些东西,还让我装了两袋草料和一袋黄豆,他说要连夜赶路。”
“他说没说要去哪儿?”
“说了啊,他说他是雷纳公爵府的人,有急事,要连夜赶到阿纳托里城去。”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梅恩的预料,如果这位买马的男人确实是海瑟——梅恩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海瑟——他就不该向人泄露他的去向,他可是在逃亡啊。
还有,他怎么在这里又自称是雷纳公爵府的人?是觉得给雷纳公爵头上泼的脏水还不够?
“他要去阿纳托里?”
“对啊,我看着他出镇子往东去了。”
梅恩有点糊涂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没法理解这位刺君者的行为了,这可是个糟糕的迹象。
治安官把皮货商人还有他的车夫带来了,对于遇劫过程,两个人没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车夫是在驾车时,脑后突然被人打了一下,直接就昏了,等醒过来,已经在镇子里;商人也一样,当时他坐在车厢里,抱着暖手炉昏昏欲睡,车门突然被人拉开,他还没抬头看清来人,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昏过去了。
梅恩几乎能够肯定,抢劫者就是海瑟;他似乎对敲人脑壳特别有心得,之前的五名禁卫军被打昏,皇帝甚至被弄傻,这两位也是直接被打昏。
“大人,我的钱,能找回来吗?”毛皮商人期盼地问。
你的钱已经被人家用来买马了!梅恩把毛皮商人打发走,现在他心里已经肯定这就是海瑟,逃亡的路上抢劫了一辆马车,用劫来的钱又买了一匹马,然后就离开了;至于他抢劫后的那些举动,只能说他心里有一个道德底线;当时拉车的马真是自己走回镇子?
唯一的疑惑就是他说要去阿纳托里,你是个逃亡者啊,怎么能把逃亡的路线告诉别人?
最后梅恩决定忽略这件事,他让禁卫军把重点放在调查海瑟进镇子到离开镇子的过程,没多久,梅恩在镇子里的轨迹就清楚了。
海瑟以前应该是来过这个镇子,当时他直接就去了镇上的骡马行,用高价买了一匹马;之后,他牵着两匹马,到街上的面包铺买了些面包,然后从东面出了镇子;出镇子时,有七八个人看见他,当时天已经擦黑,又下着雪,见到的人都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不要命了。
“大人,我们追吧?”禁卫军们都迫不及待地要出发抓住那个混蛋。
现在梅恩面临选择,虽然一切迹象都显示当时海瑟是往东去了,但梅恩要考虑这是不是海瑟故意设置的假象。
当时天已经黑了,海瑟完全可以避开人们的视线转而向北,或者向西;雪夜在野外绕行,对常人或许艰难,对他这样的武术家来说,应该完全能做到。
他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他要去阿纳托里城呢?梅恩感觉那个年轻人站在远处的黑暗中戏谑地看着他:瞧,我都告诉你我要去哪儿了,你信不信呢?
梅恩揉揉酸涩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脑子静下来;海瑟刺君后已经顺利地从迪安城里逃出来了,并在这里买了马,补充了食物;看起来这些只是‘正常’的逃亡行为,如果一定要解析,只能说明那个海瑟行事冷静。
抛开眼前这些零散的线索,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海瑟逃亡最终的目的地是哪儿?
梅恩苦恼地用力搓脸,他发现自己对那个海瑟了解的太少,如果能去他的住处看看,如果能跟那些与他熟识的人聊聊,或许就能猜出他的想法。
这时候梅恩恍然注意到天已经亮了,街道两侧的房屋从黑暗中现身,与积雪的街道进行黑与白的比拼;镇子已经苏醒了,不少房屋的屋顶冒出白烟,像是房屋开始呼吸,街道则变成喧闹的停马场,仆役们推着独轮车,小跑着给各处运送草料;马匹杂乱地踏蹄嘶鸣,马嘴里喷出一道道长长的白气。
梅恩走到街上,感受着冷风带来的清醒,太阳还没有现身,东方的地平线上正涌出橙红粉紫的霞彩,每一分钟都向天空扩张,它们是这黑白视野中唯一的彩色。
梅恩忽然明白了,他知道海瑟要去哪儿!
“我们出发!”
太阳出来时,梅恩正带着禁卫军们向东奔驰;大地被积雪覆盖,在晨光中有一种特别的清晰感;举目四望,四野皆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北方青黑色的群山,低低地伏在地平线上。
每次经过村镇,或者路边的人家,梅恩就停下来,命人去查问海瑟的消息,但很奇怪,连着经过了五六个村庄,没有一个人在那天晚上见过带着双马的旅者,到后来禁卫军的军官们都开始犹豫了,怀疑是不是走了岔路,梅恩也不解释,只是带着大家一路向东狂奔。
终于,快到中午时,有个路边的农户说在五天前的那个早晨,他曾见过一个骑马的人还牵着一匹马!这下子大家都兴奋起来了,梅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拿地图测算了一下,那个海瑟应该是一晚上没休息,赶了四十多里路。
一路向东,之后不断有目击者反馈回来,说见过那个携双马的旅者;见海瑟的逃亡路线竟然真的向着阿纳托里城而去,斯捷潘上校忍不住了,驱马赶上来问梅恩,“大人,那个海瑟真的会去阿纳托里?”
梅恩摇头,“不知道。”
这回答有点出乎斯捷潘上校的预料,之前梅恩可是一直表现得成竹在胸,“那大人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朝东面来了?而不是故布疑阵?”
当时海瑟买马时说要去阿纳托里城,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假话,是声东击西的诡计,“那个海瑟是要逃出境,他不会、也没有时间玩弄诡计;他只要保持时间上的优势就够了,只要逃出国境,他就算赢了。”
斯捷潘上校显然没想过海瑟的逃亡目标,怔了一下,才理解梅恩话里的意思,“那,大人,那个海瑟会从哪里出境?”
“不知道。”梅恩心说,如果知道,就直接到前面堵他了,还用跟在后面这么辛苦?
斯捷潘上校又楞了一下,才体会到这位侦探身上的压力,回想昨晚他从细微处找到海瑟的逃亡路线,到今早准确判断出海瑟的逃亡方向,心里有些佩服,他不由得设想,如果刚发现皇帝遇刺,就让这位侦探带队追踪,那么……
午后不久,有两名禁卫军从迪安城快马追来,他们带来了第一批印刷出来的海瑟的画像,梅恩命所有的禁卫军人手一张,有画像在手,查问的时候就更方便了。
沿着海瑟逃亡的路线一路追踪到下午,阿纳托里城已经遥遥在望了,去路边村子查问的禁卫军却突然回来报告说,没人见过一个携双马的旅客。
大队的禁卫军停在路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梅恩的身上。
“地图。”梅恩看到前方七八里外还有一个村子,又是派一小队士兵过去打探;这时候梅恩注意到之前经过的两条岔路。
梅恩又安排了两小队士兵返回去,顺着那两条岔路向前查看,其他人原地饮食休息;算起来,所有的人都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纵然大家士气犹在,坐骑跑了一天,也快吃不住劲了。
辛苦还是小事,若是丢了那个海瑟的踪迹,才是大麻烦。
到前面村子探路的士兵回来了,依然没有海瑟的消息;幸好,去岔路上探路的士兵回来了,说有人那天见到过一个携双马的人经过。
大队的马队再次聚集起来,沿着大路返回,之后顺着岔道一路向南追。
天黑时,梅恩知道必须休息了,这次随行的禁卫军的确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在冰雪中奔波了一天一夜,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皇帝被刺的羞耻感,令这些军人对海瑟充满恨意;只是马就没有人的意志了,梅恩担心再连夜奔波,战马会累垮掉。
寻了个较大的庄子歇下,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大队又再次出发,沿着那刺君者逃亡的路线狂追。
现在梅恩已经对海瑟逃亡的风格有些了解了,他会避开大城市,对于不得不经过的村镇,他也会快速通过,尽量避免与人接触;逃亡的路线虽然有曲折,大体的方向却一直没变,一直向着东方逃亡。
梅恩意识到海瑟的目标是坎托,就安排几名禁卫军赶往周围的城市,利用那里驻军的信鸽先把消息传过去,让坎托边境的驻军能提前准备,严守关卡,希望能把海瑟截住。
梅恩心里对这个并不抱太大的希望,那个海瑟能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中无声无息地逃出,难道还能在漫长的国境线上拦住他?这样做,也就是聊胜于无吧。
又在雪地中奔波了一天,天黑以后才寻地宿营,次日一早,大队又早早出发,继续追踪。
追踪到下午,一直在前面探查的小队突然回来报告,说有人看到那个带着两匹马的旅客进了前面的庄子。
这是个奇怪的情况,因为大路从庄子东面经过,按照之前海瑟的一贯风格,他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啊。
难道这里有人与海瑟有勾结?
不用梅恩下令,禁卫军迅速把庄子包围起来,等梅恩等人过来,禁卫军已经控制了整个庄子,把所有人都驱赶出来。
这所庄子显然属于某个领主;前面有些凌乱的房子,后半部分是一座城堡——主楼只有三层高,显示出城堡主人窘迫的财力。
城堡前面有一方小广场,平时应该是这里的人缴纳税赋、交易、或者孩子玩乐的场所,现在庄子里的人全都集中在这儿了,最前面的男人应该就是这里的领主,身旁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们。
梅恩看到那领主的第一眼,就在心里否决了他跟海瑟有勾结的可能;在生死攸关的逃亡路上,海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这样一个猥琐的小领主手里。
不想在那乱糟糟的人群面前说话,梅恩纵马驰入城堡的门洞,然后命人将那位领主带进来。
领主没有否认那日有位携双马的旅客拜访,只是他告诉梅恩,那位旅客是摩兰皇帝的钦使!
这说法,把所有人都说楞了,直到领主让他的管家进来——梅恩怀疑这管家是庄子里唯一识字的人——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四日前的傍晚,有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城堡,要见城堡主人;他声称自己是摩兰皇帝的钦使,有机密要务需要尽快赶到坎托边境的伊塔城;因为路途遥远,他的两匹马已经精疲力竭,希望这里的人给他换两匹马。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那个陌生人还出示了一纸命令,上面有摩兰皇帝的玺印。
玺印?梅恩觉得荒谬感在蔓延,他让人拿出海瑟的画像,让两个人辨认,结果证实那个来访的陌生人确实是海瑟,不是什么皇帝的钦使。
梅恩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己说是皇帝的钦使,你们就相信了?”
“啊,这个,他,他可是有皇帝陛下亲手签署的命令啊。”
还‘亲手签署’,“你们见过皇帝的手令?”
领主和他的管家互相看看,都摇头,那管家战战兢兢地解释,“那位钦使拿出来的,手令,那纸张,还有上面的玺印,看着,可,可不像,不像假的。”
梅恩突然顿住了,他想起皇帝出事的那间书房,摆放整齐的书桌,桌上那些带有暗纹和香味的稿纸,还有桌上的红色印泥,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两位乡巴佬见到的所谓‘手令’,还真就不是什么低劣的伪造品,极可能就是出自皇帝的书桌。
梅恩突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个海瑟在伤害了摩兰皇帝后,竟然没有立即逃离,还有余暇伪造一张逃亡路上能用的‘手令’,这简直是,胆子大到包住天了!
可转念又一想,连刺君都能干出来的人,伪造一张手令算什么?只是当时那种情况,这海瑟也太冷静了。
“那手令上写的什么?”
管家的记性很好,“上面写着‘兹有古佰奉吾命前往伊塔城,沿途军民人等,均应一体协助,违者如违朕命。’下面是皇帝的玺印。”
梅恩在心里摇摇头,皇帝的手令是不是该这么写,他不知道,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他拿出这个,你们就给他换马了?”
“换,换了。”那领主现在已经意识到那位‘钦使’有问题了,这几百禁卫军说明了问题之严重,“我们当时也不知道那个钦使有问题,更不敢确定那张手令是假的,再说,他还主动提出拿钱来弥补我们的损失,我们看他骑来的两匹马也没病没伤,只是累坏了,于是就……”
“除了给他换马,你们还做了什么?”
“还给他带了些食物和草料……”
“还有吗?”
“没,没了,换好马,他就走了。”
梅恩意识到局面很被动,对方领先了四天,又有这么张听起来好笑、可确实能骗到人的所谓‘手令’,可以持续不断地换马,海瑟本人又是一位武术家,有着充沛的体力,除非犯错,否则很难追上了。
“大人,是不是通知伊塔城那边?”
梅恩想了想,摇摇头,“之前已经通知过了,没必要再专门通知;再说,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一定会去伊塔。”
大家都沉默下来,大家都明白海瑟能不断地换马意味着什么;片刻后,六人监督团里的一位犹豫着开口,“大人,有一个细节,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什么?”
“那个海瑟在所谓的‘手令’中自称‘古佰’,嗯,大人懂不懂巴曼语?”
巴曼语?“不懂。”
“古佰这个名字,按照发音,在巴曼语中是‘再见’、‘告别’的意思。”
啊!梅恩知道这不是多想,那个海瑟确实是在用这种方式‘调戏’追踪者,真是令人气恼又无奈的狂妄啊!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宿营,明早再走。”
次日,梅恩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天不亮就动身,连续三天在雪地里奔波,无论人还是马都已经极其疲劳,开始时,禁卫军们是被一口郁愤之气撑着,可吹了三天野地里的冷风,大家的心劲也慢慢泄了。
太阳出来后,大队才上路,还没到中午,在前面探查的小队就传回消息:那个海瑟在一个小村子里买了一副雪橇。
等梅恩赶过去,见出售雪橇的那家人老老少少抱在一起跪在雪地里,心里不由得摇摇头,知道禁卫军们有些压不住焦躁了;梅恩先放那家人回家,等他们惊魂初定,才进屋问情况。
还是四天前,有个客人直接到家里,说要买放在他们家后院的雪橇,也不知道这客人怎么就知道他们家有这个东西;那雪橇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是把两根木头下面刨平了,然后用火把前面烤的翘起来,再用些横梁把两根木头连起来,钉上块坐人的木板,就算成了;用的时候用个牲口拖着,马或骡子都成,在雪地里能拉不少东西。
那客人出的钱可不少,这家人就答应了,还帮着把雪橇拴到客人带的两匹马后面,又送给客人一杆赶马的长鞭,最后看着客人架着雪橇离开了。
梅恩想不通海瑟为什么忽然要买雪橇,他前一天才骗了两匹马,正是马力强劲的时候,雪橇跑的还不如骑马快呢。
梅恩站在雪地里,望着周围的雪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大叫,“地图!拿地图来!”
地图证实了梅恩的猜测:维尔肖拉河就从这儿不远处经过。
梅恩看着地图上那一条曲折向东的黑色线条,忽然生出赌一把的心思;他让斯捷潘上校把禁卫军分成两队,一半人自行返回迪安城,另一半人皆一人双马,带五日口粮,继续追踪海瑟。
“此行,将不眠不休,誓将那刺君的恶徒缉拿归案!”
冬季的维尔肖拉河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冰面上覆着积雪,在两岸土崖和零落的树木约束下,如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曲折延伸向远方;梅恩带着三百余名禁卫军,纵马踏上冰面,向着下游疾奔。
一个多小时以后,禁卫军们果然在冰面上发现了雪橇的痕迹,梅恩知道自己又一次判断对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跟那个刺君者抢时间!
维尔肖拉河发轫于佩兰斯基山脉,从帝国的腹地一路向东,最后流入坎托境内;如果不能在海瑟离境前追上他,禁卫军将永远背负帝君被刺的耻辱。
这一天,追踪者们基本上没有休息,只是换马时停下来歇歇,也让战马能休息片刻;夜晚来临,追踪者们举着火把,继续在平坦的冰面上狂奔。
第二天上午,六人监督团中的一位出了个事故:他太疲倦了,以至于骑行时在马上睡着了,结果从奔驰的战马上摔下来,正巧后面的战马奔过来,踩到他腿上,结果小腿骨折;那匹肇事的战马也摔伤了。
梅恩在队伍里筛选了一下,留下了三十几名体力较弱的士兵,让他们留下来照顾这位受伤的‘大人’,梅恩则带着其他人继续追踪。
又是艰苦的一天一夜,到第三天上午,有将近一半的战马快要跑残了,梅恩再次把部分战马和士兵留下来,自己带着其他人,咬着牙继续狂奔。
这一天中午,遇到几个在冰面上打洞的捕鱼人,据他们说,前一天傍晚,他们看见有个人架着雪橇往下游去了!
梅恩确信这些村民看见的就是海瑟,算算时间,海瑟现在只领先他们多半天的时间。
夜晚来临时,梅恩很想连夜赶路,但理智阻止了他;如果再不休息,估计第二天,所有人都会累倒在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梅恩在河岸上寻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燃起火堆,留下几个人照顾篝火,其他人倒在雪地上,立即就睡着了。
四个小时之后,夜最深沉的时候,梅恩把大家唤醒,大家咬着牙,爬上战马,再一次,在漆黑的夜里奔驰。
这一天不断有战马和士兵掉队,六人监督团里也有两个人坚持不下去了,梅恩不管不顾,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继续狂奔;跑到下午时,终于有所发现。
一匹马倒毙在冰面上,尸身已冻成冰块;马尸的周围,能看到凌乱的雪橇印。
“他的马死了一匹,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斯捷潘上校大叫,给大家鼓劲。
又一次夜晚来临,这次大家仅休息了三个小时,就又爬起来赶路;大家都有一个感觉:今天就能追上那个刺君者。
果然,快到中午时,大家终于发现了雪橇,横在冰面上,雪橇上的绳索连着又一具倒在雪地里的马尸;梅恩上去摸了摸,触手冰凉,但还没有像上一具马尸那样冻成冰坨。
“这边。”有禁卫军在不远处大叫,其实,梅恩早都看见了,有一道足迹从雪橇旁边出发,横过河面,踏上冰冻的岸崖,然后跨越旷野,在几里外的山麓地带一路向上,最后攀上一座林木稀疏的山丘,消失了。
“我们可以把马留下,徒步追踪。”斯捷潘上校向梅恩建议。
梅恩看看身边仅存的三十多位禁卫军士兵,又仰头看着横亘在面前的群山,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摇摇头,“不,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