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萨莱人开始用重炮轰击堡内,而在炮击前,我们就已转移到地下隐蔽所;父亲,您知道吗?这些隐蔽所修建于三十年前,当时那些军人的远见卓识真是令人钦佩。』
『颉青和昇吕死了,他俩都是在前几天那个雨夜的战斗中负了重伤,军队的医生已经努力救治了,但他们还是没熬过去,先后离去了。
父亲,我已经决定不再流泪了,但我终究还是难抑悲伤,他们两个,尤其是颉青,比我还小一岁,平时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弟弟,整天缠着要晨锋教他‘更厉害的’剑法,结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每一次,当我觉得自己终于见识到战争真实的一面时,它却总是又展露出更冷酷更无情的东西,就像一个没有光存在的深渊,持续坠落,看不到终点。
在我们头顶,萨莱人的火炮仍在肆虐,我身后的墙壁都会随着那炮击震颤,据负责监视敌人的军人回来说,地面上的房屋大多损毁了。
但我们还在,我们要把萨莱人带来的痛苦和悲伤,百倍千倍地还给他们!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十七天,是颉青和昇吕离开的日子。』
『今天我受了点轻伤:萨莱人炮击时,一根溅射出来的木刺刺到我的肩膀上了,医生帮我把伤口清理干净,用麻线把伤口缝合起来,敷药包扎,然后就好了,不影响战斗。
好吧,我没有说实话,那伤口真是疼,但我不告诉别人。
这是战争的第十九天。』
『父亲,今天,我看到了一场战斗,我把它记录下来,希望有一天您能看到。
在描述这场战斗之前,我必须先给您介绍战斗的背景情况,这样您才能对我们身处的战场有所了解。
萨莱人的炮击,差不多损毁了堡内每一栋房屋,墙壁被洞穿,甚至整面墙壁倒塌,有的房子屋顶被炮弹掀掉,原来覆盖屋顶的圆木散落的到处都是,也有少数屋顶勉强维持住形态,顺着倒塌的墙壁塌到地面上;院墙大多断成一截一截,而门楼往往只剩下一个木头门框;简单地说,靖北堡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猜测萨莱人不知道堡内有地下隐蔽所,否则,他们可能会改变战术;事实上,变成废墟的靖北堡更难进攻了,因为守军可以躲在任何地方,而枪弹可能从任何狭小的缝隙里射出来。
我估计萨莱步兵的指挥官会骂娘,骂他们炮兵的娘,面对面前的废墟,他肯定更喜欢过去房屋完整的靖北堡,那时候他们至少知道敌人在哪里。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战斗状态:萨莱人以小规模的队伍向内渗透,而我们则藏身在废墟中予以阻击。
下午,我跟四名士兵以及另外两位同学组成的小队,潜伏在一个院子里,我趴在一截破烂的屋顶下面,等待着敌人出现;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一队萨莱士兵偷偷摸摸地现身了,他们接近到距我们大约二十几米的地方,还没等我们射击,不知道哪里飞来一颗枪弹,击中了走在最前面的萨莱士兵。
那名士兵大叫着摔倒,其他人立即就地隐蔽。
我们带队的队长忍不住小声咒骂起来,骂那个贸然开枪搅扰了我们好事的混蛋。
萨莱人所处的是一个残破的巷道,碎裂的断墙和大块的砖石散落其间,还有一根粗大的梁木架在断墙上,萨莱人一隐蔽,就很难再击中他们。
这时候有个人突然从墙后跃出来。
我身处的位置,让我能清晰地看到萨莱人隐蔽的地方,因此,从那道身影一现身,我就看到了那柄剑。
父亲,我很难用文字准确描述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文字太贫瘠,而我的笔力太孱弱,之后我会尝试着把当时的场景画下来,那应该更容易理解。
我知道晨锋的剑术很厉害,也曾在那个雨夜,看到过他跟萨莱人的搏斗,在这秋日的骄阳下,景物如此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的战斗,几乎颠覆了我对‘剑术’的认知。
他从墙后跃出,身在空中时长剑已经刺中了一个敌人,同时他的身体翻转,双足踹到另一个萨莱人的胸口,让他向后撞到墙上,然后摔倒,而晨锋已经借着这一跺之力,身体平平地向前扑去,他左手的短刀顺势划破了另一名萨莱人的喉部。
他撞到一名萨莱士兵的身上,与他一起摔倒,这时候旁边有个萨莱士兵捂住自己的肚子大叫起来,我是事后才意识到晨锋撞到那名士兵前捅了他一剑。
父亲,当我在这里用文字描述时,尽可能地描述的条理清晰,然而当时现场的情况极其混乱,从晨锋一出现,萨莱人就大叫起来,加上受伤者的惨叫,身体相撞的闷响,还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所有这一切几乎同时发生;直到后面的四五个萨莱人纷纷摔到,前面的萨莱人这时候才从隐蔽处站起来,转身向后冲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看不大清楚,因为萨莱人交错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晨锋似乎是在地上翻滚,剑光不时在萨莱人错乱的双腿之间闪现,有人大叫,有人摔倒。
晨锋忽然重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的身体横过来,平行于地面,似乎在墙上行走;之后他再次被遮挡在几名萨莱人的后面。
有人开枪,一团白烟从几名萨莱人中间升起;正当我担心晨锋中弹呢,突然见他从白烟中闪身出来,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扎在一名萨莱军官的胸口。
这时候我注意到萨莱人没剩几个了,脑子里也才意识到应该过去帮他,而晨锋已然现身出来,在几名萨莱人中间极快速地移动,手中刀光闪烁,他身周的萨莱人一个个惨叫着摔倒,片刻之后,那残破的街巷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站着,浑身浴血,周围躺满了扭动惨叫的萨莱人。
必须承认,当时我惊呆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周围的其他人也一样,直到战斗结束,我才呼出一口气来,我怀疑自己刚才忘记了呼吸。
父亲,文字很难重现当时现场的震撼,那种战斗的方式让我想起了颙若老师,但晨锋的战斗更暴烈,在死亡的韵律中无情杀伐,他是我们洛维亚人的复仇使者。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二十三天,我目睹了一场战斗。』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二十五天,华朗牺牲了,死于萨莱人的炮击,我又受了点轻伤。』
『今天,稻晟在和敌人的肉搏中牺牲。这是战争的第二十六天。』
『今天凌晨,我们发动了一场反击!
我没有被选入突击队,只能作为预备队留在后面;这次反击选在凌晨,夜色最浓的时候,我们的人摸进了萨莱人的阵地,把他们杀的人仰马翻,并摧毁了数十门火炮。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毁掉一门火炮其实很容易,只要拿一根长钉子在炮筒的后部钉进去,这门火炮就废了。
我的同学靖翰这次出了大风头,他跟另外三位军人合作,悄无声息地杀掉了三组萨莱人的岗哨,这样才有后面的胜利;今天一整天,都能听见他大声地在讲(吹嘘)凌晨的战斗(靖翰的父亲是军人,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弓箭很厉害,人也仗义,就是平时喜欢吹牛。)。
反击中,我们消灭了数百萨莱人,我们自己也有几十个人伤亡,不过,我参战的同学全都回来了。
今天是战争的第三十三天。』
『今天,萨莱人又炸毁了南面的堡墙,这是战争的第三十七天。』
『今天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休息时,有几个军人押了个俘虏过来找晨锋,先是让那个俘虏咕噜咕噜说了一滩话,因为是萨莱语,我们没听懂,其中一名军人就给我们解释,说萨莱军中现在都传遍了,说这边有个用剑的高手,谁要是命不好碰到了,那就别想活着回去。
萨莱人还给这位高手起了个外号,翻译过来,叫做‘剑魈’;这里的‘魈’,是萨莱人传说中山林里的一种鬼怪。
我不喜欢‘剑魈’这个外号,我觉得还是‘剑魔’比较好听。
我有点羡慕晨锋,羡慕他的武功,他的威名;我也想成为魔,成为萨莱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胆战的恶魔,那样,他们就不敢侵略我们的家园了。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四十三天。』
『今天我犯了错,我害死了沧叔。
刚才,我的同学们劝我,他们把沧叔的遗体抬走了,我知道沧叔会被运到一个专门的洞里,以泥土为封缄,重归于大地。
同学们理解我,允许我一个人呆着,这让我很感激;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不再流泪,我才出来。
我是个傻瓜,父亲,我就是个傻瓜;这么多天,每次出去战斗,沧叔都跟我在一起,我竟然没有意识到,沧叔是在照顾我保护我;从小到大,我都以聪颖自矜,其实,我就是愚蠢。
从离开奥顿城那天起,周围的人一直在照顾我,因为大家都觉得我的体力太差,是个弱者;那个血战的雨夜,也是把我安排到安全的地方,而我的七位同学,就在那个雨夜牺牲了。
过去,我没有深入地想这些事。
很抱歉,我的思绪很乱,叙述的也很凌乱,先让我讲述发生了什么。
早晨,我们五个人的一支小队潜伏到废墟里,我趴在一处院墙的后面,院墙下面破了一块,我就把火枪从那破口伸出去,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处街道,萨莱人经常会从那边过来。
我不确定在那里趴了多久,时间应该不短,因为我觉得脖子都有点酸了;正当我考虑坐起来活动活动,忽然听到身后有声响,是很重的脚步声。
我当时就意识到是萨莱人,因为只有不熟悉地形的萨莱人脚步才会这么重;我翻身,看到有个萨莱人正挺枪向我冲过来,距我只有三四米远。
我当时慌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闪亮的枪刺,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个萨莱士兵几乎都冲到我跟前了,突然有刺刀从侧面捅进他的身体,让他惨叫着摔倒在我的身旁。
是沧叔。
等我辨认出沧叔时,他已经松开手中的枪,冲向另一名萨莱士兵;两个人撞到一起,相互扭打,然后一起摔到地上,在地上翻滚。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我只知道自己当时拔出枪刺,看着地上翻滚搏斗的两个人,却愣在那儿,不敢上前。
直到身后有人喊我,我才跟睡醒了一样,冲上去。
这次我做的很好,枪刺从萨莱士兵的后腰向上斜刺进去,然后转动枪刺,跟训练时要求的一样;那个萨莱人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子一挺,然后就死了。
我当时还有点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手刃对手;可等我把那个萨莱人从沧叔身上掀开,想把他扶起来时,才发现有把短刀插在他的肚子上。
临死前,沧叔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如果我当时不发楞,沧叔可能就不会死了。
我不想再在这里记述自己的歉疚,沧叔死了,我没有办法弥补自己的过错;我知道沧叔没有家人,他当过兵,之后做佣兵,被雇来保护晨锋,又被晨锋委托来照顾我;可当他为了保护我与萨莱人搏斗时,我却……
我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人,父亲,这场战争让我认清自己;是的,我犯了错,无法挽回,我只能接受,并忍受痛苦。我要擦干眼泪,继续战斗,杀萨莱人,杀死更多的萨莱人,杀光这帮狗娘养的禽兽!
这里是靖北堡,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四十七天,今天,沧叔……。』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飘扬扬洒落下来,遮住了两侧青黑色的山峰,也盖住了随处可见的尸体,连这些天无时不在的腐臭味,现在也几乎闻不到了,空气中只有白雪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就想大口呼吸。
萨莱人也很识趣,没有炮轰,也没有派兵进攻,甚至连那一群群啄食尸体的鸦鸟也不见了踪影,整个靖北堡突然就安静下来,几乎让人忘记了战争。
过去的十几天,萨莱人跟疯了一样,白天黑夜连续进攻,我们的压力很大,最紧张的时候,连女生都参加了战斗,但我们终究还是挡住了萨莱人,直到现在,萨莱人也没能在堡内建立起一个固定的据点。
但我们的人员损失很大,每天都有人牺牲,我的同学们,几乎每天都有人离去。
你知道吗,父亲?现在我已经不再像开始时那么悲伤了,我觉得那是一笔笔债,需要我们活着的人从萨莱人那里讨回来;我们没有时间悲伤,因为我们要战斗。
今天铠亚长官把平民也组织起来了,每个人都发了枪械;商人、民夫、仆役、车夫、厨师、还有妇女,现在全都变成了战士;我觉得铠亚长官说的很对,‘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挡住萨莱人,我们的父母、女人、还有孩子就要就要面对萨莱人的刀枪。’
父亲,现在我愈发觉得来靖北堡的决定是对的,当野兽向我们扑来的时候,胆怯逃跑并不能带来平安,只有以刀枪面对它们,杀死它们,我们的家园才能安全。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六十三天,这里是靖北堡,是抵挡萨莱人的第一道防线。』
『我今天又一次受伤,在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中,我的左臂被刺刀刺穿了。
救我的人叫稷,两个月前,他还只是一家商行的力夫,但现在,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
稷很壮,他的力量几乎跟我同学冬白差不多(冬白是我们同学中力气最大的一个),但稷的性子很腼腆,几乎不说话,见人的时候就是憨厚地笑。
父亲,我现在对于英雄的观念有了一些变化,我觉得它描述的是行为,而不是人的身份;当一个人不顾自身的危险,拯危扶难、救助弱者时,他就是英雄;譬如说,我的同学晨锋,舍生忘死,杀的萨莱人胆寒,他当然是英雄;而稷,同样也是英雄,虽然他腼腆,笨拙,没有学识,在平时他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力夫,但在这儿,他是一名卫国的勇士,仅仅在今天他救我的那场战斗中,他就用木棍打倒了三个萨莱士兵,谁能说他不是英雄?!
这样的观念也解决了我过去读书时的一些困惑,英雄不再是永远的身份,曾经的英雄可能变得庸碌,甚至变成恶徒;而普通人也可能在某一个时刻,爆发出英雄的光芒。
这里的关键是抉择。
譬如此刻像稷这样正在奋战的平民们,他们就是英雄。
今天我做了一个决定,父亲,我决定把我身边的人都记录下来,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都是我们洛维亚的英雄,值得被洛维亚的人民记住。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七十一天,靖北堡还在我们手里。』
『父亲,今天我又要说一件悲伤的事。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几乎没有办法阻止眼泪流下来;这些天,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死亡,习惯了身边熟悉的同学忽然离去,只是……
今天,我的同学,棠华和颜苒,在跟萨莱人作战时,牺牲了;萨莱人的火炮击中了她们所在的那个院子,飞溅的砖石杀死了她们。
珂澜、棠华、黛雅和颜苒四位女生,当时跟我们一起来到靖北堡,今天,从那些士兵愤怒的脸上,我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亲姐妹。
之前我受轻伤,到救治所包扎,见到医生正在给一位士兵清理后背的伤口;可能是止痛药没有了,那士兵疼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叫出了声;这时候棠华过来了,她先是用毛巾把那伤员头上的汗擦掉,然后蹲在他面前,双手握住了那士兵的手,轻声安慰他。
士兵再也没有喊出声,连轻微的呻吟都没有,一直到治疗结束。
还有一次,我送受伤的同学去救治所包扎,见到颜苒正在给伤员唱歌;幽暗的房间里,只有一豆火苗摇曳,颜苒就坐在油灯旁,温暖的光亮涂抹在她的脸上,安详的像一个天使;她轻声唱着,周围几十个伤员没有一个发出声响。
如果不了解我们身处的环境,就不容易理解她们承受的艰难和苦痛;从避入地下隐蔽所那天开始,除了上到地面上作战,其他时候我们都待在地下;没有经验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艰苦的环境:空气污浊不堪,呛人的烟味、腐臭味、血腥味、土腥味,还有食物变质发馊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总是觉得气不够喘。
更糟糕的是幽暗的光线,为了避免太多的烟气,平时只在必要的地方点一些油灯,很多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呆久了,让人憋闷的要发疯。
她们几位女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帮助救治伤者,照顾伤员的生活,跟他们说话,为他们唱歌;可以说,她们把阳光带进了幽暗的地下。
或者,她们就是阳光。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地七十九天,我们的姐妹,棠华和颜苒,在与萨莱人的战斗中牺牲了,她们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
『晨锋、靖翰、冬白三个人违反了军纪。
昨夜,他们三个偷偷摸进了萨莱人的阵地,回来时浑身浴血,铠亚长官很生气,但最后决定不处罚他们,因为所有人都为他们求情。
今天是战争的第八十天。』
『今天,铠亚指挥官牺牲了,在战斗中,他被敌人的枪弹射中了头部;大家经过商议,由晨锋和另外两名军官组成指挥小组,继续指挥大家战斗。
这几天减员很厉害,除了不能动的伤员,还能够上到地面作战的人只剩下九十几个人。
今天是战争的第八十六天。』
『今天我又受伤了,这次伤有点重,萨莱人炮击时,有根木刺扎进了我的肚子;珂澜告诉我说没事,说没伤到肠子,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冷。
今天是第九十二天。』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父亲。
珂澜的判断应该没有错,我依然能够吃东西,这证明肠子没有受伤,但肚子上的伤口开始溃烂,即使在污浊的黑暗中,我也能闻到伤口发出的臭味。
医生昨天牺牲了,珂澜和黛雅都来看过我,从她们的表情,我知道她们已经尽力。
我不怕死,父亲,我自己也没有料到面对死亡时会如此平静,也许是我已经送走了太多的同伴,也许是我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跟昨日一样,我要求他们把我抬到地面上去,要求他们把我的枪还给我,让我继续战斗,他们答应了。
我们的人不多了,还能战斗的人只剩下三十多个,其他都是像我一样不能行走站立的伤员;晨锋把我带到一处阵地,帮我把火枪装好弹,瞄向萨莱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现在我可以享受清新的空气和明亮的光线了。
今天是战争爆发的第九十五天,我又跟大家一起战斗了。』
『肚子上的伤口溃烂的更厉害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疼痛,那伤口像是有生命一样,用疼痛向我挑战,我不想屈服,但也知道,最终它会获胜。
身上其它的伤口也在恶化,尤其是左臂,稍微移动一下就疼,有时我会失去知觉,那不是睡觉,更像是幻觉,不过,伤痛还没能最终夺走我的理智。
大家都来看我,安慰我,只是我的头脑越来越疲惫,有时会忽然忘掉刚听到的话;我知道自己表现的不好,对不起。
我有点记不清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只记得经过白天,也经过黑夜;我总是能听见枪声,还有萨莱人的叫喊声,但我现在不敢确定那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但我的笔是真实的,手边的火枪是真实的,火枪把手上还有我亲手刻上去的‘子歆’两个字。
晨锋帮我把火枪装好弹了,还帮我把火枪架在前面的砖堆上;如果萨莱人向我们进攻,我可以反击,我还可以战斗。
萨莱人一直没来,我知道是晨锋、还有其他人把萨莱人挡在远处;我们的人不多了,我能辨识出每次他们回来时疲惫的样子,只是,我真是没有力气替换他们,我不该受伤的。
现在是夜里,天空的星星亮的耀眼,昨天,我还看见了一只鸟飞过天空,她的双翼优美地展开,从我头顶飞过去,飞远了,骄傲地飞翔。
我还看见了太阳,那阳光像手摸在脸上,又像在跟我说话……
我知道,以后见不到这些了,我知道自己会死,就在今天,这是一种很清晰的预感,如此确定,我不会怀疑。
让它来吧,我不害怕。
很多事,我都没有做好,沧叔,还有……,但是,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星星好亮啊,还有地上的残雪,都发散着融融的光,我可以看见自己写的字,有几个字写歪了,如果父亲看到,会划叉的,但我没,办法,我的手,抖……
还有,很多事,没说,……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我是…战士子歆……』
(第一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