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刚经历了最艰难的一个夜晚,萨莱人乘着下雨,在火枪火炮受限的情况下,他们试图凭借人数的优势,一举突破我们的防线;如果萨莱人的目的得逞了,我们将很难守住靖北堡。』
『从傍晚到清晨,在我们这条防线上,萨莱人一共发动了四次进攻,每次投入的兵力,都能把这条街道填满,但我们仍然守住了防线,我的同学们和那些英勇的士兵,硬是凭借着枪刺和刀剑,一次又一次,把人数远超自己的萨莱军队打的失魂丧胆,打得他们大败奔逃!』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是描写战争残酷最常用的两句成语,但它们却不能描述昨夜战斗的惨烈,‘尸积成河’,才是这场战斗真实的描述。』
『在我们防线前方近百米的街道,全都被萨莱人的尸体填满了,部分地方的尸丘高至人的胸口;我没有办法准确估量出那里有多少具萨莱人的尸体,但那个数字一定远远超过防守者的数量,几倍,十几倍,几十倍!』
『今天一整天,雨一直在下,但萨莱人没有再进攻,他们龟缩在北门附近坚固的壁垒后,无声无息;他们可能已经被我们英勇的洛维亚勇士们杀破了胆,也可能正酝酿着在将要到来的夜里再次进攻,无论怎样,他们都会失败,我坚信这一点。』
『昨夜,我的七名同学离去了,还有一直陪伴我们指导我们的四位老兵(在以前的日记中,我记录过他们的故事)中的两位,笠叔和沙叔,也在昨夜牺牲了,见到他们的遗体时,我哭了,我理解他们牺牲的意义,但我仍然难抑悲伤。』
『父亲,为什么有人能如此残暴?仅仅因为贪欲,就冲进别人的家园,抢夺别人的土地?杀戮生命?有时我都会怀疑,那些侵入我们家园的萨莱人真的是人吗?虽然他们拥有跟我们同样的四肢五官,但我不愿意承认他们是我们的同类。』
『‘人类’这个词,在我心里,有着某种神圣的含义,它将我们与那些低等生物区隔开;在我近距离见识战争,看见这些杀戮和死亡,我总是在想,对于‘人类’这个词的内涵,我们是不是定义的太宽泛了?那些满怀兽性,杀戮、掠夺他人的所谓的‘人’,他们真的有资格列入人类的范畴吗?至少,在生物界我们很少见到这种情况,只有少数的几种生物会同类相残,也仅限于极端饥饿的时候。』
『也许,从某种更高级的智慧生物的视角看,我们人类才刚刚脱离蒙昧和野性,仅仅处在灵智生物的初期;也许,未来的人类,可以进化的更好,更能够匹配‘智慧生物’这样的名声,因为从我个人的所见所知,我们人类的行为距离‘智慧种族’还有遥远的距离。』
『这些只是我——一个奥顿皇家学院学生的胡思乱想,我知道这些思考对抵抗萨莱人的进攻没什么帮助,但我仍心怀期盼;我愿意去相信,我们的本性里有某种更高贵、更具灵性的东西,它能让我们一直向着‘善’的方向进化;或者,在我们这个人性与兽性共存的时期,本能地趋向更好的人性。』
『诚实,善良,正直,勇敢,等等,这些优良的品质,难道不是我们本性中那些善的部分的具象吗?难道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里,没有这些人性的闪光吗?』
『父亲,我必须给你介绍一个人,其实,在以前的日记里,我已经提到过他,但是今天,我仍然要把他的所作所为讲述一遍,这样你才能把握我思想变化的轨迹。』
『他叫晨锋,是我在学院同一年级的同学,他的父亲是一位男爵,也就是现任的教育大臣伯宁大人;关于他,我没法详述我们相识交往的细节,那样太繁琐,也容易忽略整体,所以我只是简单陈述他作过什么。』
『在学院时,他以乐于助人闻名,无论是谁遇到难处,不管平时熟不熟,他都会尽心尽力出手相助,不管是金钱,还是其它方面,其中,他对于金钱的淡泊态度尤其令人心折;半年前,萨莱人曾施压,试图把萨莱语作为学院唯一的外语课,当时教育大臣和院长都屈服了,是他站出来,带领全校的同学罢课抗议,最后挫败了萨莱人的阴谋;很多人知道颙若老师横扫萨莱武馆那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当时是他跟颙若老师一起去的萨莱武馆;有一次,他和另外几个同学进山打猎,有个同学遭遇到一头巨熊,危急时刻他挺身而出,仅用一把短刀,就把那头近千斤的巨熊杀死,救下了同伴,而他事后受伤昏迷,差点死掉;就在几个月前的暑假,他决定去登博朗峰,在两个同学的帮助下,他成功登顶,并安全返回,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我并不想去夸张、渲染,试图把他描绘成某种完美的形象,那样不真实,也距离实际太远,事实上,除了上述那些出众之处,在现实中,他有很多弱点,比如说,他的成绩很普通,每次考试后,都被教授们教训;比如说他不擅长言辞,因此常常被伶牙俐齿的同学戏弄;我这样说,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一些高贵的品质:正直、勇敢、善良;而这些,正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拥有的东西;因此,在我的内心里,一直把他视作自己的榜样,或者努力的方向,但这些是昨夜之前的情况。』
『晨锋练剑,据他自己说,两年前,他拜了一位剑术师傅,开始学剑;这两年多,他一直勤练不辍;两年的时间,作为学习一种技艺,其实不算长,像我从五岁开始学画,到现在十几年了,我也不敢说自己学画有成;但他的剑术真的很厉害,我们抵达靖北堡后,这里的军人曾和他比试,不管是徒手还是用兵械,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但我真正见识他的剑术,还是在昨夜。』
『父亲,请您想象当时的情景吗?雨夜,漆黑的街道,成百上千端着枪刺冲过来的萨莱士兵;当时我被派至战场的侧翼,只需要远远的射击,而留在防线上的人,必须面对面与凶恶的萨莱人肉搏,你能想象那是多么危险的情况;昨天一整夜,晨锋一直都战斗在最前线,他总是一个人冲进萨莱人中间,孤身奋战,杀的萨莱人崩溃奔逃。』
『昨天,我作战的位置,让我能直观的观察战场,我没办法用词语准确描述他的剑术,其实,单纯说‘剑术’有失偏颇,在那种以寡敌众决殊死拼杀的场合,个人武艺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那是勇敢、决心、无畏生死、以及卓越的武功共同的结果。』
『我想了一整天,最后觉得只有一个词,勉强可以粗糙地描述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舞蹈。是的,舞蹈,刀锋上的舞蹈,生死边缘的舞蹈;在那个生死一瞬的战场上,他的战斗却意外地有着某种韵律,某种节奏,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当写出‘赏心悦目’这个词,我明白这有点矛盾,不和时宜;但当我回想昨晚的情况,回忆他的战斗,真的很痛快。』
『如果你觉得我只是仰慕他的剑术武功,那就错了,是我笨拙的描述造成的误解;之前晨锋给我们讲过,当他从博朗峰上下来后,他觉得自己的剑术晋入到某种境界,他没有详细说的是他承受的危险和经历的苦难;而在这里,与侵略者殊死战斗,重点不是武功或者剑术,重点是他的勇气,是‘义之所在,虽死无悔’的决心。』
『这才是他最让我仰慕的东西;萨莱人退走以后,女生们帮他处理伤口,一个女生当时就崩溃了,哭的难以为继;我在旁边,看到他身上的一处处伤口,仅仅需要用麻线缝合起来的伤口就有二十六处!其它无需缝合的割伤刺伤,还有撞的青紫红肿的地方,更是难以计数;父亲,从这些伤处你就能想象他昨晚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哪怕到现在,我都没法理解他怎么能坚持奋战一整夜?』
『当时看到他的那些伤处,我也哭了,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心疼;但现在,我努力让自己不再流泪,我要把悲伤痛苦还有愤怒,化成枪弹还给萨莱人。』
『我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人;进入奥顿皇家学院后,遇到了很多优秀的同龄人,我才明白,自己过去自傲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我小时候喜欢读书,喜欢看那些英雄人物的故事,也幻想自己是故事中的主角,到奥顿城后,见识的多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就少了,也能接受自己很普通这样的事实,但我心里,依然有一个英雄梦。』
『或许,我这一生,永远都做不到像他那样,但我愿意跟随他,向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进。』
『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父亲,我愿意跟着他踏入火海,跃下深渊。』
『义无反顾,生死不悔!』
雨一直在下,天空阴沉沉的,没多少光亮,昏暗如同傍晚,街道上堆积的那些尸体依旧躺在那儿,雨水把尸堆表面洗的发亮,看不到血色,因为鲜血已经跟雨水混在一起,浸入泥土深处。
空气中闻不到硝烟和血腥的味道,雨滴溅到脖颈上,有些刺人的秋凉,周围没什么声音,萨莱人躲在北门坚固的堡垒后面,一直没有动静,整个靖北堡只听见雨滴落下的沙沙声。
上午的时候,铠亚长官带人来到学生们驻扎的院子,说了会儿话,就匆匆离开了;子歆倒是能理解他的匆忙,萨莱人这会儿虽然老实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正筹划下一场进攻?作为靖北堡的战场指挥官,铠亚长官肯定有一堆事要安排。
四名女生把同学们的伤处处理好,就离开了,昨晚驻军也有不少死伤,她们过去能帮不少忙。
子歆感觉四位女生也在快速蜕变着,她们身上过去那些不适合战场的东西已然消失,虽然没有上阵拼杀,但子歆已经从她们身上感觉到一些只属于军人的气质,那种果决利落的气质。
战场就是熔炉,身处其中,每个人都在变化,每个人都在成长。
昨晚的战斗,受伤的不仅是晨锋,参与正面阻击的同学都或轻或重地挂了彩,颉青以及其他四位同学伤重到无法行走,只能卧床养伤,一个个数下来,只有子歆和哲茂连根头发都没伤到,这让他俩感觉有些羞愧,于是更加勤快地跑前跑后为同学们服务。
大家其实没有多少事,再说,铠亚指挥官又加派了几位民夫过来帮忙,子歆和哲茂的主要工作,反而是接待络绎的访客。
来访者都是军人,有各队的军官,也有普通的兵士,这些访客都没有呆很久,就是看看受伤的同学,又跟晨锋说说话,就告辞离开了。
子歆注意到这些军人对待同学们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以前总像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隔在中间,这些军人也客气,但那是对待陌生人的客气,如果掀开那些虚假的礼貌,就能看见横在两个群体之间的鸿沟。
萨莱人入侵后,同学们打的不错,子歆都能感到周围那些军人的目光变得宽容了,也没有了那些‘这些贵族子弟如何如何’的冷言冷语,但要说亲近,还是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些拜访的军人看望受伤的同学,如同看望同宗同族的兄弟,有几个笨嘴拙舌的兵士,看着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要获得军人的友谊其实也简单,只要跟他们并肩战斗就行。
这些来访的军人见到晨锋时却又不同,如果说,他们看望受伤的同学们时,表现出的是亲近,面对晨锋时,表现出来的就是尊敬,甚至是敬畏。
子歆注意到每一个来访者,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在晨锋面前都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面容严肃,说话也谨慎,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名奥顿皇家学院的学生,而是一位将军。
子歆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他毫不意外,任何见过昨晚那场战斗的人,都会被那道持剑奋战的身影折服,都会心甘情愿地追随那道凌厉的剑光。
这些访客很少空手来,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礼物,主要是食物,以肉类居多,包括几扇猪肉,几大坨牛肉,还有几只活鸡和两只大鹅,最难得的还有两筐苹果,以及一小箱卷烟,后者被轲叔和沧叔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
子歆希望萨莱人能安生几天,好让同学们能多点时间养伤;这一次萨莱人倒是善解人意,整个白天都没有动静,于是子歆开始担心萨莱人会在晚上突袭,结果一晚上过去了,连一声枪响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萨莱人终于有动作了。
手持白旗的萨莱军人又出现了,他站在萨莱士兵的尸体上,直直地望着前方;在他身后,那些萨莱人带来的民夫把街道上的尸体一具具搬到板车上,等车装满了,就有人把车拉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子歆觉得今天来搬运尸体的民夫都跟没了魂一样,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弓着背,低着头,沉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
守卫者这边很轻松,甚至有些喜悦的气氛,像是过节;凡是能走动的同学都跑来看热闹了,军队也一样,好些伤员裹着伤,还有个腿上受伤的家伙,让同伴架着,一跳一跳地过来,就为了看一眼萨莱人跟死了爹娘一样的样子。
尸体已经在雨水里泡了一天了,随着翻动,有股淡淡的腐臭味道随着风飘过来,子歆又想起那个萨莱人做肥料的笑话了,他希望那不仅仅是个笑话。
街道上铺陈的尸体一段一段地被搬运走,那个持白棋的萨莱军人就一次次地向前移动,最后他终于站到阵线前那个最高的尸丘上;白棋的旗杆立在他身前,他伸手扶着旗杆,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
这是个年轻的萨莱人,比子歆大不了几岁;他穿着合体的黑色军服,相貌普通(哦,客观的评价应该是英俊),他站在那尸丘上,头微微仰着,拒绝跟任何人视线接触。
这时候子歆注意到这个萨莱军人在哭,泪水就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混到流过面颊的雨水中,再滴落到脚下的尸堆里。
子歆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更多的是诧异,难道这些萨莱人也会悲伤?他们竟然也有人类的情感?
萨莱人将阵线前面的尸体清理走,也只是给大家增添了点谈资;军方对萨莱人的动向很警惕,也做好了应对萨莱人再次进攻的准备,轻伤的同学们重又组织起来,虽然仍留在住处养伤,但已不许随便离开院子。
这一次子歆和哲茂没有再被发配,而是跟同学们在一起;他俩私下商量过,如果萨莱人再次发动进攻,他俩一定要奋勇拼杀,绝不能被同学们小看了。
连着几天,雨一直没有停,设想中的萨莱人的进攻却没有来;同学们留在住处,每天好吃好喝,又不能出去闲逛,只能闷在屋子里看落雨,就让人有些烦躁。
所幸不时有人过来看望大家,尤其是有些伤员,可能没有收到禁足的命令,又或者是自己偷偷溜出来,就喜欢过来跟学生们闲扯,反正双方的生活经历迥异,随便扯点生活中的经历都能让对方惊奇地瞪大眼睛。
这一天大家聊到当前的战况,谈到这几天萨莱人的安静,秋叶就问了一句,“萨莱人不来,咱们为啥不趁机把他们在北门里的阵线夺下来?彻底把他们赶出靖北堡?”
“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出去?”答话的是个名叫赖的基层军官,在那个激战的雨夜伤了手臂,左臂用条带子绑着挂在脖子上;这几天他没事就过来聊天,跟大家都混熟了。
赖的反问让大家都有些诧异,这明显有些违反常理,可这荒谬的反问反而让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一句问话就把一群奥顿皇家学院的高材生们问傻了,赖得意起来,偏偏还不立即解释,从兜里摸出半根卷烟,用火柴点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气,才得意地问到,“我问你们,没下雨之前,你们打的爽不爽?”
“爽!当然爽了!”说到这个,大家可高兴了,尤其是经历过残酷的肉搏,那种三轮齐射的阻击简直就不能算是战斗,可以称之为度假。
“那你们说,要是把萨莱人在北门的阵线拔了,把萨莱人都赶出去,那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哦,”大家似懂非懂,都隐约感觉到什么。
赖把这背后的缘由细细讲来。
靖北堡是上次萨莱人入侵之后修建的,距离两国的边境线还有五六里的距离;当时选择在这里筑堡,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形狭窄,易守难攻;堡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峰,林木茂盛,难以通行;而靖北堡南北都是狭窄的谷地,只有一条曲折的山道,进攻一方有再多人也难以展开,所以最好的进攻方式就是突入堡内攻击。
“……靖北堡建成四十多年了,一直有军队驻守,那些年虽然没打仗,但那一届一届的军官们可没闲着,把萨莱人各种各样的进攻方式都推演透了,凡是萨莱人能想到的,这边早都想到了,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次萨莱人偷袭北门,他们自以为得计,其实,早就在预料之内了。”
大家听的眼睛都瞪大了,天造傻呼呼地问,“你是说,咱们早知道萨莱人要偷袭,故意放他们进来?”
赖有些不自然地动动身体,咳了一声,“那个,萨莱人具体那天动手,这个可能不清楚,不过萨莱人能想的,就那么几招;你们说,萨莱人占了北门以后,他们占过便宜吗?”
子歆坐在一群的边缘,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大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地听,认真地思考;的确,战争爆发的前几天,守方的确占据优势,之前子歆还以为这是防守方天然的便宜呢,现在看来,这背后有军方的巧妙筹划在里面。
“你们看,萨莱人来一批,咱们杀一批;咱们杀一批,萨莱人再送过来一批;而且,萨莱人还自己把死人搬回去,你们说,萨莱人的服务好不好?”
同学们爆笑起来,看着萨莱人跟死了爹娘一样把那些尸体搬回去,简直不要太爽!
赖继续显摆,“你们知道这在军事上叫什么?叫添油战术!就像油灯一样,添点油,烧掉了,再添点油,再烧掉了;萨莱人也是这样,来一批,死一批,再来一批,又死了,这样下去,无论他们有多少人都扛不住。”
“难道,萨莱人不知道这样的局面不利吗?”有人质疑。
“他们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赖解释,靖北堡北侧地形狭窄,无论萨莱人有多少军队也没法展开,相比之下,忍受不利的地形和一定的战损,只要能冲破守军的防线,前期的损失都值得。
“添油战术不利,但也要守军能把这些‘油’吞下去;如果你消化不了,不利也有利;萨莱那边就想着哪怕十个换咱们一个,只要把咱们的人拼光了,他们就算赢了。”赖抽了口烟,有些后怕,“前天晚上,当时真是危险。”
子歆明白了,在一场战争中,统帅可以通过运筹帷幄,为己方赢得战斗的优势,但战斗,终究还是依靠每一位士兵奋力拼杀;目前,萨莱人面对着不利的局面,但他们的统帅也有着承受损失以换取胜利的决心。
战争的胜负终究还是取决于战场上的战士。
雨持续下了五天,在这五天里,萨莱人一直龟缩在北门前的工事后,似乎在那个血战的夜晚,萨莱人的勇气已然耗尽;守军趁着这几天休养伤病,调整阵线,等到第六天清晨,天空放晴,防守者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萨莱人即将到来的进攻。
学生队这边,除了颉青、樱行、昇吕和磐贞四个重伤员需要卧床养伤,其他人都奉命整队回到自己的防守阵地。
这一次,迎接萨莱人的不再是刺刀,而将是同学们越来越纯熟的三轮齐射。
负责警戒的人没有吹响警戒哨,大家放松地坐在地上,靖翰从沧叔那要了根卷烟,像模像样地吐着白烟,晨锋帮旆英调整牛皮包的带子,华朗在说一个笑话,这时候异变陡起。
当时子歆只觉得耳边突然一声巨响,屁股下的大地震动了一下,几乎能把人从地上颠起来;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沧叔扯破喉咙在耳旁大喊,“隐……蔽……”
子歆视野的余光刚注意到北门方向上升起的烟尘,就被人揪住胸口,拉扯着拖到护墙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在身前身后和头顶响起来,那是无数泥土石块从空中落下来的声音,接连有人惨叫起来,子歆看到身前不远处有人坐在地上,用手捂着头,血就从他手下流出来。
有人冲过去,把受伤的同学抱住怀里,又有其它人上去帮着包扎伤口,这时候子歆看到北门方向腾起的烟尘;那土色的烟尘像怪物一样滚涌膨胀升腾,并肉眼可见地向着这边移过来。
半分钟后,整个阵地被弥漫的烟尘笼罩。
足足十几分钟,那遮蔽天地的尘烟才慢慢散去,子歆把捂住口鼻的衣襟放下,从护墙后面站起来,看向北门的方向。
逐渐消散的烟尘后面,北面的堡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