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懂所谓的‘功夫’，是因为看过些医书，学到了强身健体的方法。真实的情况有一点出入。”
风从窗户悄然潜入，轻柔地抚过师生二人，周围很静，隐约能听见老师的母亲在院子里招待随行来的车夫和女佣的声音；空气中有股树木的清新味道，那应该是不远处山林的赠与，为两个人带来些安详的感觉。
颙若老师的声音很平静，“你听说过‘根达亚人’吗？”
晨锋有些意外，点点头，“据说‘根达亚人’是很早很早以前存在过的种族，他们每个人都有三只眼睛。”思忖着老师这样问的缘由，“也有人说，‘根达亚人’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人们编出来的。”
不确定这回答老师满不满意，补充一句，“我们同学间还争论过这个。”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根达亚人’确实曾经存在过，‘根达亚人’也确实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文明；只不过他们很早就离开了这颗星球，所以我们见不到他们。”
“离开？星球？”晨锋瞪大眼睛，老师的话完全超出了他思维的边界。
“是。”颙若老师明白这番话语会造成多大的冲击，“‘根达亚人’至少在我们这颗星球上留下了一处遗址，而这处遗址已经被发现。”
“遗址？在哪儿？”
“努瓦。”
“努瓦？!”晨锋惊叫起来，他的脑子里模糊地想到了什么东西。
“是的，努瓦，几个月前萨莱入侵的那个北境小国。”颙若老师的声音很冷静，显然他早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晨锋瞪大眼睛，之前他完全想不到老师的功夫竟然跟传说中的史前种族会有关系，而这个史前种族留下的遗址所在地又正是萨莱人悍然入侵的国家。
“五年前，我到新大陆读书，师从杰德艾特教授学习语言学；第二年，我的老师杰德艾特教授应好友之邀，远赴努瓦发掘一处新发现的地下遗址，那处遗址由史前文明建造，遗址中有大量类文字符号和图形。”
晨锋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知道老师讲的是绝少人知悉的秘辛。
“我的老师破译无果，就复制了一份寄给我；我在新大陆读书的第二年，大量的时间都用在研究那些符号和图形上面了，可是一无所获。”
“三年前，我在新大陆的学业结束，当时生活上出了一些变故，又恰逢阿利维德教授邀请我回国，我就放弃了在新大陆的工作机会；在回国的船上，因为一个意外的契机，我找到了破译那些符号和图形的关键，之后的几个月，我理解了那些符号和图形的含义。”颙若老师谦和地笑笑，“换句话说，我破译了那些史前文明的文字。”
晨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继续听下去。
“‘根达亚’人跟我们人类不同，他们是另一种智慧生物。”见晨锋瞠目结舌的样子有些好笑，就多说几句，“‘根达亚’人生活在水滨，是一种水陆两栖的生物，他们的手足都只有三根手指，还有一根大尾巴。”
“啊，”晨锋除了惊叹，已然无法思考，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话来，“有…尾巴？还会写字？”
“文明可不是我们人类的专属，智慧也广泛地存在于各种生物的头脑中。”颙若老师看起来有些感慨，“你看我们的周围，那些鸟，草丛里的昆虫，水里的鱼，虾，哪怕最不起眼的生物，如果认真观察，你都会发现他们拥有着极高明的生存智慧；而人类，我们虽然自诩为‘智慧生物’，可人类之间那些种族的仇杀，国家间的倾轧和掠夺，又能比争夺食物的蚂蚁高明多少？”
这又是超出晨锋思想边界的话题了，他除了睁大眼睛，思想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语锋，好在老师接下来就把话题转到他感兴趣的内容上。
“那些‘根达亚人’的文字中间，有一些思维训练的内容，我当时好奇，就按照它们的方法练习，过了一段时间，身体就开始出现变化，身轻体健，感官敏锐，力气也变大了，而且再也没有生过病。这两三年我一直坚持练习，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好。”颙若老师摊开手掌，“这就是我所谓‘功夫’的秘密。”
晨锋的眼睛眨了又眨，才开始理解老师的话，“思维，训练？然后就，有功夫了？”还是觉得无法理解，“老师你那天在萨莱武馆，你的那些招式，动作，还有……”晨锋不知道该怎么说。
颙若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反问到，“你觉得功夫是什么？”
虽然整天在说功夫功夫，可要给它一个定义，晨锋说不出来。
“功夫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搏击；而我们人类特定的身体结构，比如骨骼的连接方式，关节的结构，还有筋脉和肌肉的形态，基本上就限定了我们人类可以做出的动作。至于各个武术派别的所谓招式，无非是把一些有威胁的动作固定下来，通过不断练习提升施展时的威力。”
见晨锋依然没有理解，就进一步给他解释，“一个十岁的孩童，不管他学会什么样的精妙招式和动作，一个不会武功的大人仍然能够把他一巴掌打倒，这个你能理解？”
“那当然，小孩再怎么练，力气也不够的。”
“萨莱武馆那些所谓的‘武师’，还有前几天那几个朗索亚人，在我眼里，就是力气不够的孩子。”
哇哦！晨锋一下子就听懂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油然而生的仰慕，伴随着强烈的自豪感；那些萨莱人开武馆，还动刀动枪的，可在老师眼里，只是一群孩子的胡闹！
怪不得老师能一个人踏平萨莱武馆。
心火突然就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抑制，“老师，那，这个‘思维训练’的方法，我能不能学？”
“可以的，不过要等一段时间。”见晨锋的兴奋迅速化为沮丧，还撅起了嘴，颙若老师不由得笑了，“只要等几天就好。”给面前急切的少年解释，“我学习的时候，是完全理解了‘根达亚人’的文字，然后才开始练习，但这条路你走不通。所以我需要些时间，找出一个适合你的方法。”
晨锋一天都不想等，一分钟都不想等，“老师，你不能直接教我‘根达亚’文字吗？”
颙若老师摇头，“那些‘根达亚人’的文字跟我们人类的文字不同，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类型，即使我能理解它们，我也没有信心能把这种‘理解’传递给你。那些符号不属于我们人类定义的文字，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系。”
晨锋没听懂，但老师的意思他理解了，“那老师你一定要快一些啊。”
颙若老师点点头，然后面容严肃起来，“我还要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晨锋看见老师的表情，认真起来，坐直身体。
“几个月前萨莱入侵了努瓦，我没有确切的消息说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猜测，萨莱的入侵，很有可能跟‘根达亚遗址’有关。”
“如果有人拿着一袋金币在市场上走，看见的人很可能就会生出邪念要出手来抢夺；如果有一个方法，能让人更强壮，更聪明，甚至更长寿，那会怎么样？”
“那么知道消息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把这个方法夺过来。”见老师肯定的眼神，晨锋继续发散思维，“要是这样的消息扩散出去，所有的……人，团体，甚至国家！都会不择手段来抢夺！”
“对！”颙若老师继续提示自己的学生，“到了国家的层面，它们抢夺一件东西的手段是什么？”
“军队！战争！”晨锋想都没想就说出答案，随即被自己的说法吓住了，“努瓦……”
颙若点头，“我没去过努瓦，但了解过；努瓦很小，说是一个国家，其实只是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联合体；努瓦也很穷，那些岛一年中有多半年都被冰雪覆盖，努瓦的人民只是凭借简单的渔猎生活；除了根达亚遗址，我想不出萨莱还有其它的入侵理由。”
“如果萨莱人因为一处史前遗址，就可以悍然入侵邻国，那他们若是知道有人破解了‘根达亚人’的文字，他们会怎么做？”
房间里的温度很舒适，可晨锋就感觉有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他们一定会出手抢夺，他们会不择手段，他们会派出军队……，发动战争。”
颙若老师慢慢点头，其它的话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颙若老师才重又开口，“所以，我从来没有跟外人说过这件事，除了我妈妈，你是这世界上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晨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老师，今天你跟我说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我的父母家人也一样。”
颙若老师点点头，没有说话；晨锋想起那些长着条尾巴的智慧生物，实在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老师，那些根达亚人离开了我们的星球，他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们留下来的记录里说，他们建造了山脉一样巨大的星舰，从大地升上天空，他们要在星空中寻找新的家园。”
晨锋无法想象那些星舰究竟有多大，又如何从大地上浮升起来；“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呀？”
“记录里只是说，他们遭遇到‘来自星空的威胁’，所以不得不举族迁离。”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些话，晨锋肯定会认定这是瞎编的鬼话；“‘来自星空的威胁’，难道，天空中也有人居住？”片刻后觉得这个‘人’字用的不妥，“我是说，星空中也有，嗯，智慧种族？”
“按照根达亚人的说法，这个宇宙中有无数颗星球，既然我们的星球能诞生根达亚种族，还诞生了我们人类，那别的星球应该也能够诞生其它智慧种族；我猜测根达亚人提到的‘威胁’，应该就来自于这样的智慧种族。”
晨锋说不出话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事情，即使在最离奇的梦里也没想过这些；老师描述的情景磅礴浩大而又神奇无比，那些天天能看见的星星，竟然是一个个跟自己脚下一样的星球？那些星球上还有这奇奇怪怪的智慧生物？那会不会有长着三条腿的生物？或者能在天空飞翔？它们也有国家吗？也会互相打仗？会不会某天从天上降落下来，跟自己打一声招呼？
“要是能见到根达亚人，那就太棒了！”晨锋除了惊叹，已经没有合适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了。
颙若老师笑起来，“那些根达亚人能让山脉一样的星舰升上天空，跟我们人类比起来，它们简直就像神一样，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人类若是遭遇能力远超自身的智慧种族，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见晨锋不太懂，给他解释，“你如果是一只蚂蚁，你会愿意跟人类‘友好交往’吗？”
晨锋懂了，大笑起来，“蚂蚁被一脚踩死了，人家可能还不知道呢。”
那一天晚上，晨锋在花园里坐到很晚，他久久地仰望星空，猜想哪颗星星是根达亚人新的家园；他想象着在那些星球上，各种神奇的智慧生物，以及它们的世界，它们的生活；最后，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他才不舍地回房间睡觉。
他希望能在梦中见到那些远航的根达亚人。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心情愉悦，无比满足；他获知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整个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还得到了老师的允诺，不久就可以学习到那些根达亚人的神奇方法，这种方法能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像老师那样，一个人，就能以寡敌众，无往不胜！
望着东方天空的霞红，晨锋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朝阳一样，即将冉冉升起，可生活立即就给他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行！”母亲显然拿定了主意，态度坚定得像一块岩石，“伤好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晨锋真心觉得自己的伤已经无碍了，上学又不是打仗，就是坐在那儿听课，身上有点伤又有什么关系？他脑子又没受伤。
“不行！”平日慈祥的母亲此刻变成了专横的暴君，根本不容许有商洽的空间，“你就在家歇着，等身上的伤好了再说！”
好吧，作为一个跟父母斗智斗勇十几年的有为少年，晨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战略撤退。
也许是作为补偿，吃过早饭后，母亲把晨锋带到家里的储藏室，指着靠窗的一个塞得满满的储物架，“这些都是这两天别人送的，你有喜欢的就拿去玩。”
架子上的东西真不少，算得上琳琅满目，最显眼的是一支红珊瑚，有两尺多高，装在一个深棕色的木制底座上，晨锋以前在安德家见过珊瑚，知道这东西特别稀有，也特别昂贵；架子上还有两座座钟，几只怀表，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盒子，估计里面是药材或者其他东西；晨锋对这些都没多大兴趣，他一眼就被架子上挂的几件兵器吸引了。
有一把长刀，三把剑，还有一张弓以及配套的箭囊和长箭，旁边还有一把很奇怪的弯刀。
长刀晨锋不会用，不感兴趣；他依次把三把剑抽出来检查，可看过以后，又都失望地把剑挂回去；这三把长剑虽然形制不同，可都透着股浮艳的味道，剑鞘张扬浮夸，有把剑的剑柄上还镶了块宝石，这些剑就不是为了使用，只是用作摆设和炫耀。
那把弯刀倒是有点意思，比平常的长刀短，但比匕首又长出一大截，刀身的钢质很棒，银灰的刀身看着就有股冷森森的感觉；刀身的弧度非常大，刀尖差不多都弯回来了，晨锋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弧度这么大的刀怎么来用。
那张弓看着不错，但晨锋对弓箭的了解不多，改天可以让靖翰过来看看。
前两次萨莱人劫杀颙若老师，晨锋恰巧都在现场，两次缴获了两把长刀一张硬弓，还有几把匕首和短刀，晨锋把这些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闲了就拿出来把玩；从价值上说，面前这几件肯定要昂贵得多，但晨锋更喜欢那几把，因为那些才是真正战场上能使用的利器，面前这些只是玩物。
若是把玩的话，缴获的兵器，比别人送的感觉好太多了。
晨锋索然无味地把刀剑挂回到架子上，又在架子上翻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件感兴趣的东西：一支单筒望远镜，筒身还可以拉长。
晨锋身上的伤还没好，不怎么敢剧烈活动，更别说练剑了，母亲又不让他出门，他就只能用这支望远镜消磨时光；吃过午饭，晨锋正躺在花园的躺椅上被无聊煎熬的时候，佣人过来跟他报告，说有个同学过来看他。
晨锋立即跳起来，等看见出现的人，却不由得一怔，她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