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疼痛,晨锋现在都有经验了。
受伤的当天身体还不会太疼,最疼就是睡一觉起来,身上的筋骨肌肉都像约好了,一起向主人发难。
他身上除了肩后被挠的那几道,就是左边大腿上有一块皮肉被掀开了,再就是有十几处割伤擦伤,还有些地方撞得青紫。昨天晨锋只觉得肩后和大腿上严重些,可早晨醒来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骨头一节节的好像散开了,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晨锋强撑着起来,找了个借口让佣人把早餐送到房间里;他唯一的庆幸就是脸上没伤,否则就麻烦了。
要是在听母亲唠叨和面对黑熊的威胁之间选择,他估计还是会选择后者。
出门的时候,他装成没事人一样,糊弄了母亲几句,就赶紧离开了;等马车驶上街道,他才容许自己哼哼两声。车夫经过银币的熏陶,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他的‘自己人’。
马车一路晃荡到学校,他忍着痛,像个老太太一样挪下马车,转身就看见毓竹站在一旁,那样子像在等人。
毓竹就是在等他,一番那边询问伤情这边轻描淡写之后,女生就拿出来一个小袋子,“这是巴曼出产的伤药,听说效果最好了。”
这时候正是上学的高峰时间,没住校的同学大多这时候到校;他们这男生女生站在一起说话,顿时就吸引了来来往往的目光;晨锋知道自己这段绯闻肯定就逃不掉了,学校里这些家伙无风都能搅起三尺浪,现在简直就是拱手把题材送到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家伙手里。
“哦,谢谢。”晨锋赶紧接过来,希望对方知趣赶紧离开;他现在是跑不动,就只能寄望于对方体谅他这番苦心;再见再见,最好不见。
毓竹应该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却偏偏不走,站在那儿跟他说些没要紧的话,把晨锋急的汗都要下来了。
幸好这时候有好心人过来救他。
靖翰看起来满腹心事,对毓竹在场也毫不在意,简单打了个招呼;要是往常,这家伙早就开起玩笑了。
这时候毓竹才告辞离开。
麻烦终于离开了,晨锋松了口气,心情也放松了些,转头夸奖及时出现的好人,“你怎么看起来跟那啥不调一样?怎么啦?”
靖翰被这家伙的粗俗惊呆了,亏他刚才还担心他的伤呢;忍了又忍,他才闷闷地说,“等你伤好了去我家,我爸要当面感谢你俩救了我。”
“咦,”晨锋嫌弃地退后一步,脸上的表情他就像靖翰把鼻涕流到饭碗里了,“别自作多情了,谁救你了?我是看你俩跳舞跳得那么难看,怕传出去丢我的人。”
靖翰不理会他的调侃,“别的不多说了,就一句,”走上去扶住晨锋的肩膀,饱含深情地看着他,“谢谢!”
晨锋惨叫起来,要不是身上疼,他肯定要揍这混蛋一顿,感谢人有抓住别人伤口感谢的吗?
课间的时候,旭炎找到晨锋,把他叫到僻静处说话,“……景平和妍夕从小就跟我们一起玩,这次跟你见面,他不让把他的身份告诉你。”
晨锋一副后知后觉的傻样,“什么意思?他还有其它身份?”
旭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就不相信这小子会这么迟钝,“装!你就装吧!”
停了一下又开始抱怨,“你小子怎么这么招人恨?你知道不,昨天你们走了以后,我爷爷训了我一晚上!还让我跟你学,你说我跟你学啥?学你把自己弄一身伤?”
晨锋不装了,嘿嘿笑起来,他就喜欢看旭炎气急败坏的样子。
看起来旭炎昨天真是被训狠了,怨念满满,一抱怨起来就停不下来;晨锋兴致勃勃地听着,觉得身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回头要跟医科的同学说一下,幸灾乐祸也能止疼,这是个医学发现啊。
可能是晨锋毫无同情心的样子太明显,旭炎走的时候,嘴上说着要晨锋保重身体,右手却在晨锋的左肩上‘保重’了一下,疼得晨锋直接大叫起来,然后这混蛋就神清气爽地走了。
这帮混蛋怎么都会这招了?
冬白就比较好,见晨锋受伤了,只是开口问了问,没有动手关怀。
“昨天我要是在场就好了。”
晨锋明白冬白这样说的意思;冬白就是那种看起来‘简单’的个性,但只要他说了什么,他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多难,或者多辛苦;如果晨锋需要伙伴共同面对危险,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冬白,之后才是靖翰安德他们。
“等暑假了,咱们一起进山。”下次带上剑,肯定就不会像这次受伤了。
“嗯。”冬白答应了。
中午,晨锋和毓竹在校门口说话这件事传开了,珂澜她们几个女生还专门跑过来,八卦地问晨锋是不是跟毓竹好了;天地良心,现在晨锋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能说服颙若老师教他武功,哪有心思管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再说,不是有句话,叫做‘大丈夫何患无妻’?
跟毓竹的绯闻暂时压住了,也有很多人过来问晨锋怎么了,因为他慢吞吞走路的样子确实像个老太太;有人知道晨锋练剑,就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又跟人比武受伤了。
你们说‘又’是什么意思?
最能‘作’的是颉青,上午就找到晨锋,让他放学先不要走,但问他什么事却不说,神神秘秘的。往常颉青说话做事还算靠谱,晨锋就容他卖个关子。
等到下午放学,颉青过来找到晨锋,领着他去到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宅子;晨锋知道很多家境好的外地同学都会在校旁租住,这房子应该就是谁租住的地方。
一进屋,晨锋吃了一惊,屋里面聚了十几个男生,看样子应该都是去年的新生,他和颉青一进门,这些人就‘唰’地齐齐站起来,脸上兴奋的表情,跟接下来要聚餐吃肉一样。
晨锋在心里嘀咕,颉青这是搞什么鬼?
颉青把晨锋引到一张摆好的椅子那儿让他坐好,自己回身跟同伴站在一起,郑重地说,“哥,这些都是我特别选出来的兄弟,我们要一起跟你学剑!”
学剑啊!晨锋放了心,觉得颉青小题大做,“上次我教你的,你练了没?”
前几天颉青说要跟晨锋学剑,晨锋就给他布置了些体能训练项目,跑步,跳跃,腰腿的拉伸,还有臂力腰力的训练,只是还没教他剑法;这倒不是糊弄颉青,晨锋刚开始学剑时,师傅也是这么教他的。
颉青赶紧点头,“在练,现在我们十六个人每天都练。”
见晨锋看过来,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晨锋放心了,又觉得颉青有点无谓,这么点小事还神神秘秘的专门把他拉过来,走路很累的啊,“你们先练,半个月后我检查,要是可以就教你们用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学剑可以,功课不能耽误。”话说得跟老头子一样。
颉青见晨锋起身要走,赶紧过去拦住他,“哥,哥,还有个事。”
颉青先酝酿了一下,“哥,有句话,叫做名正言顺,我们在一起商量,都觉得应该有个威风的名字。”顿了一下,小翼地看看晨锋的表情,“哥,我们想了一个,哥你看看。”
旁边有人走到晨锋身后,晨锋这才注意到那张椅子后面的墙上遮着一大块布,这时候就有人把这块布扯下来。
墙上画了一幅很精致的图案,晨锋一看,就感觉……好羞耻!
图案以一柄长剑横在上面,饰以枝条和叶子,下面是醒目的三个大字:神剑社。
颉青没注意晨锋的表情,还在那儿得意呢,“哥你的剑法这么厉害,我们跟你学剑,也应该有个厉害的名字;这名字我们想了好久呢,到昨天才想出来。哥,这名字威风吧?”
他的那些小伙伴也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哥,以后咱们出去就叫神剑社,哥你就是咱们神剑社的大师兄,我们都是你的小师弟;在外人面前,我们就都叫你哥,私下就叫你大师哥。”颉青想得还是蛮周到。
晨锋告诫自己不要发火,他示意颉青,“过来帮我个忙,站在那儿。”
颉青赶紧过来。
晨锋又让颉青转过去,背对自己。
晨锋走到颉青身后,可是腿上实在疼,他招呼旁边一个小子,“过来,扶住我。”扶稳了,他一脚踹到颉青的屁股上。
神剑社!还神屁股社呢;颉青觉得威风,晨锋只觉得羞耻。
颙若老师那样的功夫,一个人踏平萨莱武馆,颙若老师也没自吹自擂给自己起什么名号,自己这么点微末功夫,这神剑社若是叫出去,不被别人笑死,晨锋自己也要羞死了。
越想越气,要不是腿上疼,他一定再踹颉青一脚。
颉青被踹懵了,试探着问,“哥,你不喜欢这名字?”
晨锋就不想理他,可转念想想,觉得还是要给他说清楚,否则这小子下次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没名堂的屁事来;“就我这么点功夫,还神剑,你是怕我出去不被人笑话啊?”
颉青一听,立即放心了,“哎呀,哥你太谦虚了!你不知道现在外边怎么传呢;哥你和师傅两个人就踏平萨莱武馆,叫一声神剑,绝对没人敢二……话。”本来说得大大咧咧,可看见晨锋的表情,吓住了。
“你听谁说我去了萨莱武馆?”
认识晨锋这么久了,颉青就没见过他这么严厉的表情,赶紧老老实实交代,“是颛旗说的。”
“颛旗?”晨锋没听过这个名字。
人群中出来个胖小子,期期艾艾地回话,“我…,我是听我爸说的。”
颉青在一旁看局势有点严峻,赶紧补充,“颛旗他爸是警察局的旆英局长。”
警察局长知道这件事倒不意外;晨锋又盯着那小胖子“关于我师傅,你还知道什么?”
小胖子颛旗赶紧摇头,“我就听我爸说了你的名字,别的没说。”顿了一下,又补充,“我,我偷听的。”
晨锋稍稍放下心,如果学院里的同学都知道那天的事,估计会有无数人去纠缠颙若老师,颙若老师若是迁怒于他,那学功夫的事就泡汤了。他又问颉青,“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我去过萨莱武馆?”
“没有了,只有我们十六个知道。”
“你们都听着,这件事不许再跟别人说!”晨锋知道这禁令只是聊胜于无,现在颉青他们知道了,旭炎那家伙也知道了,靖翰冬白他们从自己这里知道了,那么中午那几个问比剑受伤的是不是也知道?
“哥,你放心,你不让我们说,我们肯定就不说出去。”颉青先给晨锋宽心,又覥着脸问,“哥,咱师傅啥时再去收拾萨莱人?”
咱师傅?啥时候成‘咱师傅’了?怪不得刚才让晨锋给他们当大师兄呢。
颉青见晨锋用眼睛瞪他,连忙解释,“哥,你跟师傅再去收拾萨莱人,我们可以帮忙啊。”又压低声音,“我们都发过誓,杀人我们也敢!”
晨锋一直觉得自己就够二了,没想到这还有一群比自己还二的;看着一群愣小子跃跃欲试,晨锋觉得最好还是相信他们,省得他们真出去杀个人来证明自己。“你们现在就是好好锻炼,等有功夫了再说其它的。”
这说法合情合理,这群小子都点头答应;晨锋自己是练功夫过来的,他知道练功夫有多苦,也许不用劝,过几天他们的热情自己就消失了。
晨锋要走了,不想跟他们再搅在一起;明明只大他们一岁,怎么感觉像是差了一代人?
临走,颉青又提起刚才那话题,“哥,咱们‘神剑社’这名字不在外面叫,只是咱们自己用,行不?”
在回家的马车上,晨锋意识到萨莱武馆那件事的影响,远超过他的想象;这才仅仅几天,旭炎的爷爷要见自己,估计就是因为那件事;而那个景平想拜师,自然也是因为老师的功夫;学校这边,仅仅因为听说了自己的名字,颉青就搞出个什么‘神屁社’来,若是有人知道了颙若老师的身份,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还有萨莱人!萨莱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也会想着报复,他们会怎么做?
晨锋坐在车里想着,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了;仅仅他能想到的几个方面,后续就可能生出无数的事端来,那他不了解的那些方面呢?可能整个奥顿城,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呢。
晚上回家,晨锋又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吃饭时,江澜一如既往地没回来,晨锋跟父母一起坐在餐桌上,晚饭吃到一半时,伯宁男爵貌似不经意地说了起来,“我最近可能会换个位子。”
晨锋没听懂,他母亲倒是听见了,“嗯?还是在商务大臣手下干?”
伯宁男爵看起来云淡风轻,“消息还不确实,我也只是今天听人说了一句,”停了片刻,“有人说我可能去做教育大臣。”
“教育大臣?”妻子疑惑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丈夫话里的意思,然后就是惊喜了,“那,那是升职了啊!教育大臣,可是六大臣之一啊!”
伯尼男爵微微一笑,没说话,而是看向儿子。
晨锋正吃得香甜,见父亲看过来,他的脑子才迟钝地理解了父亲的话;母亲说的没错,如果父亲出任教育大臣,那不仅仅是升职,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洛维亚有六位理政大臣,分别是财政大臣、国防大臣、司法大臣、外务大臣、商务大臣和教育大臣。教育大臣虽然名列六大臣之末,可毕竟是洛维亚最顶级的官员,有资格参加腓格国王的国务会议。
伯宁男爵目前只是商务大臣的下属属官,事业前程由商务大臣一言而决;要是真当上教育大臣,就跟商务大臣平起平坐了。
“喔,恭喜父亲。”这话说得殊无诚意,说话的同时,他还在跟嘴里的食物作战。
伯宁男爵心情很好,根本不在意这细节,“事情还没有定,只是个传言。”
晨锋知道父亲这样说只是谨慎,若没有把握,他会在自己家里说出来?“上次那个教育大臣我见过。”要严格说起来,上一位教育大臣下台,还跟晨锋有点关系;现在自己的父亲要出任这个职务,感觉还真是有一点,嗯,怪怪的。
伯宁男爵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之前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职业上的契机,竟然在自己的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