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所谓的父爱则是二爷给我的,二爷酷爱吃糖,经常能看见他悄悄地把一块糖塞进嘴里咀嚼,有次我嘴馋了就悄悄咪咪地去他的房间里面找糖吃,糖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张照片,内容是一个如冈岩般洒脱的男子正在与对手正眼的照片,由于是黑白照也就能看出眼睛之中能透出一股介乎于阳刚和阴柔之气的味道。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哇,这男的比我爹帅多了。”后来仔细一看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的额头上有一个口子,二爷的额头也同样有一个口子,这才明白这个男人就是二爷年轻的时候,搁现在这脸说是能迷倒万千少女都不为过。
这么想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把一个风气正盛的男人砍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但是再怎么砍也砍不走这个男人的杀气。由于我妈是家里的一号人物所以经常需要迎接外宾,尽管穿的刻意保守但是还是挡不住那些好色之徒的色心,这时候二爷就如同不动明王一般杵在我妈身后,一股杀气立刻迸发出来,眉毛眼睛一变色就能把他们吓得不敢直视母亲;手在往刀柄上放就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他就像是佛祖一样庇佑着我们的家。
街上大多是平民,也不乏有虎视眈眈的浪人和其他不法之徒。明治维新并非适合所有人,浪人空有一手好刀法,没人愿意接收这些从骨子里就透出杀气的人来给自己打工。他们还活在过去,一个人命贱如纸的年代,为了吃饭就去当了强盗和劫匪,甚至是杀手。在八岁那年我没有和家里人打招呼就独自上街去买糖人,母亲去寺庙里面祭祀,二爷在客厅里鼾声如雷,我不好意思去打搅他的美梦就悄悄地拿了几块日元就出门了。
可能是我当时的运气不大好,也可能是我穿的太富裕了,刚上街没走几步一个人一冲出来就狠狠地抱住了我:“小子!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交了!”“你是太缺钱了吗?浪人先生?”我猜到这个是个浪人,就说。实际上我当时魂都没了半边,但是我还是强作镇定,周边的人都围过来看着发生了什么事,连附近的警察都惊动了,也凑了过来。他们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帮倒忙,几个嘴巴碎的老太太就说:“嗨呀,真是晦气!作为大人怎么能抢一个小孩的钱呢?”这种话使得气氛越来越紧张,人们又有一股越来越堵着人家的感觉一个二个都涌了过来,浪人倒没理我的话反倒用刀尖抵着我的脖子:“你们一个二个的都不要过来!这什么破政府!?这新政策连口饭都不给人吃,人也活不下去了!”然后又挥舞着刀,“今天谁靠近一步我就宰了这个公子哥!”
我知道我当时也急不得也急不了,急了会使来救我的人乱了手脚难免会出现差错。“你先冷静,先冷静。你这么做是和我作对又不是和明治政府去作对,还请您放我走。”我决定先稳住他的情绪,就捏着嗓子软绵绵的说。方法也有了效果,他的肌肉慢慢放松,我能感觉到他的力气正在慢慢变小。
正当我高兴和自豪的时候我的眼睛被血污盖住了,也听到了什么落地的声音,我把眼睛一抹就发现那个人的人头拖着长长的血腥在三米开外,我是见过砍人头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迅猛残暴的手法。
我在长大之后去问过一个当时在场的商贩当时是什么情况,他立马回答说那个剑客踏着人群的肩膀如蜻蜓一般跳了过去,手起刀落一挥人头就落地了,从脖子喷出来的血柱有三尺之高,速度极快,像是一抹红光闪过去那般迅速。
“敢动我家的大少爷,”二爷点了根烟,嘴角上应该是不小心溅上去的血,“你是活腻歪了吧?”他又踹了踹那个人的尸体,“你看看你,连劫持人的时候都要放松警惕,就算是以前你也会死的不明不白的吧?”
我当时坐在地上懵了,吓得半天不敢说话。“我亲爱的少爷,你是想买糖吗?”二爷咬着烟嘴问,“怎么会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下次请交给我办就行了。”他对我深鞠了个躬,转身就给警察一张条子就牵起我的手走了。
我们两个买了糖人回家之后他就到后院了,我没兴趣问也不敢问他去干嘛了,就回到客厅了。母亲这时已经到家了,应该是过于劳累就在客厅熟睡了。那天的天气较为温暖,但是房间里却显得有些阴冷,母亲难免会受凉,我就打算着拿一个被子到后院晒个一刻钟再给母亲盖上吧。但是真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二爷在后院里面,我当时都傻了,一个刚刚杀气那么浓郁的人会不会杀红了眼把我也给弄死啊?我还在想着一个人就撞倒了我,我抬头看是谁的时候都惊呆了。
那个男人用一个白毛巾就裹住了下面,身体结实硬朗,有着墨绿色的眼珠子和清秀飘逸的黑长发,眼睛里透出英气,最标志性的是额头上的一条口子,毫无疑问他就是照片上二爷年轻的时候的样子!
他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少爷是要给夫人晒被子吗?”他俯下身微笑着摸着我的头,“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呢,我帮你一下吧。”我的精神受到了第二次冲击,他倒接过了懵逼的我手中的被子给我挂在树上,把手揣在袖子里对我鞠了个躬就走了。
这就引起年幼的我的猜测,他以前的职业也没人提起过,现在看来大概是没人敢提起。有一手好剑法,杀人也当街斩杀从不避嫌,杀了人之后直接给警察一张类似特赦令的东西之后就走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以前是给政府办事的?又或是浪人?
正当我想着想着的时候我走回房间的时候听见了在楼上轻微的脚步声,我猫着脚步走了上去,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看着窗外的风景,我轻轻地走了过去,老师曾教了我一些防身术,万一这个是什么歹人就把她直接放倒。
“欸?”她转过头来惊奇地看着我,我立刻僵直了——和她穿的薄衣透过的贫瘠的身体相比,她的眼睛像黑珍珠一样闪灵可爱。她年纪大概在十岁左右,我应该叫她姐姐吧。
“我叫...德川家美(注:在现实中德川家在现在是个著名的财阀家族,在这里小说与现实没有关联)。”德川家美对着我微鞠躬,“您是春日野少爷吧?未曾见过您,请恕我无理...但求原谅。”
德川家的人不是被天皇直属暗部的人给刺杀干净了吗?怎么还留了一个小姑娘?众所周知不管是刺客还是忍者杀人都不眨眼。算了,也不去想了。
“免礼免礼。”我连忙说,在仓促之间我没找到合适的用词。我在这个年龄段没有和多少同龄的女孩子说过话,难免显得有些憨,“请问德川氏怎么会来我家里面呢?”
“今天夫人带我去了寺庙里祭祀拜神...”
“哦!这一回事啊,那你想去哪玩去哪玩吧。”我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直拍脑袋,心说自己怎么能那么蠢。发了一会儿牢骚之后又去书房翻阅历史,而家美这时候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生怕把我打扰了。“按照夫人说的话,我是家里新来的仆人...”她咬了一下嘴唇,“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去把后院的被子给我收了盖在你家夫人身上。”我停顿了一会儿,“你要小心点,六光老头儿刚刚杀了个人回来,撞到他千万要保持冷静。”
“女子不敢独自面对六光大人,还请少爷您亲自去...”她反应很快,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我都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我可不喜欢一个女人在一个不大熟悉的男人面前跪着。你要我去我自己就去,没事的。”我摸了一下她的头,温暖的触感从她的头顶上蔓延到我的手心里,像是后山里的野猫一样温顺。但是这么害怕二爷又是为什么呢?对他老人家有歧见?算了,就随了她吧。
在吃晚饭时妈妈用惊奇地眼神看着我和在我旁边落座的德川家美:“欸?我没记得我没介绍家美啊?你俩怎么就认识了?”
“今天你在睡觉的时候我就撞见她了。”我送了块牛肉到我的嘴巴里,家美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吃饭,一直端正地坐在旁边像个精致的布娃娃,“今天二爷当街杀了劫持我的人。”
“这只是我分内该做的事情罢了。”二爷喝了一口酒说,“如果给少爷造成了心理阴影还请原谅在下。”
“没有这一回事。”我连忙摆手,“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怪那个人,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是官逼民反呢,也怪我穿的太大户人家了,匪徒绑我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沉默了一下,“干脆我下次穿个破烂呢子去买东西就行了。”
“哦?”二爷挑起了眉毛,“何以见得是官逼民反呢?”
“在幕府时期,政府没有给浪人提供吃住,浪人之所以是浪人,大多是居无定所,没有固定工作的人。”我说,“禁刀令一下子就断了别人的财路,我认为政府有必要给浪人提供吃住和工作吧?”
“你想的太简单太浪漫了,有人吃得饱死就会有人饿死,有人富裕就会有人贫穷,政府也没有义务去给一些无业游民专门提供工作。”二爷用绿悠悠的眼珠子盯着我,“另外为什么浪人早知如此也不去帮助幕府来推翻明治政府呢?”我注意到妈妈也在偷偷地瞥这家美,这也证实了我的想法——德川家美实际上就是德川末裔。
之后妈妈咳嗽了两声:“得了得了,吃饭就吃饭,莫谈政治,吃了没事做?”
二爷愣了一下:“抱歉!”
“那个啊,小新。”妈妈摸着我的头,“家美就交给你了。”
“什么?!”我和家美都懵了一下,我率先开了口:“妈!我从来...没和女生打过交道!”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找配偶了?”妈妈用嗔怪的语气说。
“现在...”
“好了好了,”妈妈直接打断了我说话,转向了家美,“小家美,你看这事如何呢?”
“我没有意见。”家美低头默许。我当时也不知道我妈心里面打着什么小算盘,也只能默默接受了。
我倒不像成年人那样,面对可爱的女孩子就会食指大动,我还只是个孩子!什么叫“家美就交给你了”?这简直是扯淡,也可能是我妈蛊惑她说:仆人有三好,吃得好睡得好待遇好。一个落魄的贵族姑娘兴许听了就答应了,这女人估计还特意没有说二爷是我家的大主管,是她的直系上司。
我无边无际地想着。按照母上大人的意思,她的管理权也就交给我了。可是人哪能像是商品一样供人摆弄呢?我越想越咬牙,在吃了饭之后就对她说:“你带我去你房间吧。”她愣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我家里有几个密室,我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但是家美带我去她的房间其实就是到了下面的密室,样式仿照着西洋的地牢。我从来没见过她,但也应该有仆人轮流照顾她。今天我在阳光底下看到她的身体时简直可以用瘦弱来形容,皮肤苍白,可见她的生活状况是相当糟糕的。今天还穿着类似薄衣单的旧衣裳.....
大概是见我眼神触动,她轻声说:“不用担心,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了。”“不行不行不行,”我捂着头说,“我只管你一个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洋娃娃,”我抬头看着她,“立刻去洗澡,洗完之后到我的房间...我的床容不下另一张床...”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她的脸涨如猪肝红。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喜欢和老鼠生活在一起咯?”我反问,“你给我暖床去!”
现在看我当时说的话...真的...不堪回首。
“好...好吧。”她犹犹豫豫地回答,“可以带我去洗澡的地方吗?”
“跟我走吧。”
我听着里面的水哗啦哗啦地流之后就隔着门说:“我去给你准备衣服了,你就安心洗吧。”在听到她“嗯”的一声回答后我才放心离开。
女式的服饰也只有母亲有,我就走向了妈妈的房间,当我走到妈妈的房间门口时我听到二爷说:“为什么你会把德川家美安排在新的身边?你巴不得小新早点死?”
死?我傻了一下,便继续贴着门听。“家美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小新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妈妈自信地说,“放开手让他俩好好成长吧。”
“会不会把...”二爷忽然停顿了,“外面有人,心跳声略稚嫩,”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直接推开了门,我后退了两步,看见妈妈正在床上拿着烟枪抱着双腿蜷缩在一块儿,穿着火红的和服看着,但我在原地傻站着一动不动。“你在这干什么呢?”二爷倒不是很生气,只是双手叉腰问道。
“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家美姐姐的衣服...”我老实地说了出来。
“啊,有是有,”妈妈站了起来,坐到了柜子旁边翻着衣柜,“但她的衣服只有和服,而且只有在节日里面才穿的出来。”
“那就多定制几件,”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只有一件衣服,女孩儿不应当如夏花般绚烂吗?”
“真是服了你呢。”妈妈终于找到了一件紫色的和服,“小新真是像神一样善良的孩子呢。”
我每次写到“神”这个字都会感到莫名的不适。
“好了,”她把和服交给了我挥了挥手,“快走吧,别让女孩儿等急了。”
我准备好了衣服守在浴室门口,希望能偷偷看到女孩儿的身体。倒不是我从小是个好色之徒,而是我那时候对女孩儿的身体感到好奇,和我们男孩子有什么区别呢?但想着想着她就说:“我要出来了,少爷,请把衣服放在门口就行了,谢谢少爷。”
我不占理也只好回应着:“哦哦好!”就屁颠屁颠着走了。从小我就是个胆子小,对人言听计从的人,像个木偶,所以母上大人都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我在床上看着门口发呆,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木屐鞋哒哒的响声,在她出现于我面前时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美貌。在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了,她在梳妆打扮之后就是个真正的贵族,带着温柔和不羁在我面前站着,在中国有个词语叫作“傲雪凌霜”,用这个词来形容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一直在想着称谓,对待仆人我一般都用敬语,但是对待家美.......
“家美姐,”我挠着头说,她愣了一下子,我拍了拍我旁边空余的位置,“今晚能在这里休息吗?”
她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我,我避开了她的眼神——我觉着她的眼神有些刺人,便说:“算了,陪着我睡觉也太难为你了...我去地下室睡觉吧。”
“不用,不用。”走了过来进了床单里,“谢谢少爷...对我这么温柔。”她微笑着把歪着头把头放在双膝上,看着我。
“我...不用叫我少爷!”我窘迫得一下子说不上话。“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她好奇的靠近了我的脸。“是灯太烫了把我的脸烫红了!”我吹灭了灯,“睡觉了!”我迅速地钻进了被窝,她也稀稀疏疏地钻进了被窝里。
“家美姐,你是多少年出生的啊?”我背对着她问。
“1876年吧...我也忘记了我具体的出生年月了。”她笑。我能感到她的盈盈笑意。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家里的地下室里住着一个大活人...不然一定很早就把你就出来了...”我满怀歉意地说。
“嘘。”她轻声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重复了。”
“哦!对了!”我连忙说,“家美姐可以在这里无拘无束地生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受到拘束了!”
“那...我可以被你抱抱吗?”她贴着我的背轻声说。
“欸?”
“就这一次...”她小心地牵住了我的衣角。
“当然...可以。”我刚转过去就被她搂在怀里。“太好了...”她仿佛热泪盈眶,只是把我按在怀里,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女孩子抱着。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就应该明白了男人最舒适的避风港应当是女人的臂弯吧。
“姐姐,”我轻声问,“你会杀了我吗?”
她没有很大的反应,而是把我更加抱紧,在我的耳边耳语说:“不会...永远不会。”
我不知道我在当时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我在那晚彻底的安心地睡了。
渐渐地,她也不再特别地警惕我,我也不再防备她,她不再是我所谓的奴仆,我也不是她所谓的主人,甚至在外人看来我们二人就是孪生姐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