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是在1876年6月30日出生的,像我这样的东西应该死了不少了。我是在京都一个叫春日野氏的伪贵族出生的。我的父亲是一位叫春日野山的帝国主义支持者,在前些年好像是中下武士的头头,和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是一类人。刚开始他是西乡隆盛的手下,后来西乡隆盛被天皇撵去了鹿儿岛就被迫到了大久保利通的手下办事了,以至于后来的西南战争他都没有露面,因此他也没有闻名于世,政府也对他的存在有隐瞒,至于为什么您以后就知道了。我对我的父亲的印象很浅,因为他并非是个好丈夫和父亲——因为他总是在外奔波办事。
相对于我的父亲,我的母上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为深刻,说句害臊的话我从小是在母亲的怀抱之中长大的。我其实相当不愿意写我的母亲的,写好了光耀门楣,俗不可耐,写不好又引人笑话,我也没什么办法。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她怎么奇怪可怕,多么多么与众不同——她没有生吃过蛇,也没有把脖子伸得老长,或者半夜三更起来舔蛇油的怪癖。
因为我从小是生活在母亲的荫蔽只下,是她让我对女性从小生出一股好感。我的母亲生的惊艳,怎么说呢,现在回想起她的面容就像是在涩谷发生了一场艳遇。她的皮肤生得素白,细腻柔和,打句不恰当的比喻她穿火红色的和服就像是红油漆泼墙上那么鲜艳。在客人面前衣着保守,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在面对外宾的时候都会穿裹上一层裹胸布才会出来,坐下的时候她会刻意按住衣摆;在我面前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半掩着酥胸,穿着火红的和服插着金簪子弹曲子唱和歌,舞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舞蹈,连树上的鸟儿都会驻足观赏。穿上火红色和服的她有着如同火焰般夺人魂魄的妖艳。她和普通的日本妇女不一样,普通的日本妇女在家里面对丈夫的话言听计从,因为父亲的奔波我母亲就是家里的一号人物。
说到一号人物,也就不得不说声我家的二号人物,二爷,名叫春日野六光,他在我家里面算是一名大管家,但他是我一生的导师,也是我需要敬重一辈子的长者,在这里也不对他作详谈了。
毕竟是豪门,家也是相当大的,依山傍水还有地方赏樱花,宅子背后就是一座山,山里二爷种了很多药草,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用的;山的深处是一座湖,听二爷说这座湖是仙人所造,此为重地,切不可贸然闯入。我都纳闷了都明治维新了还搁这信神信鬼的不是有毛病吗,但是我还是不敢说什么话,这件事也就罢了。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是家里的长子也就是这栋宅子的少爷,家里的仆人有时候还牵我去后院玩,每个人都对我很温柔。但是每个人的童年里都有一颗老鼠屎,我亲爱的父亲觉得我不能荒废所谓的学业,就叫了一个剑道大师来教我剑法。我心里的志趣不是剑法,而是受我的母亲影响去做一名歌舞伎。我当时也就才四岁,我父亲还是依依不饶偏偏让一个老头来教我剑法,我寻思这不是有病吗?剑道老师是江户时代的剑圣柳生十兵卫的二代学生,是一位长者,是获得了免许皆传的剑豪。在平日里我是相当尊敬他的,毕竟是老师和长者。老师在平日里和母亲一样温柔,不过我一到了上课的时候就心不在焉,为此还受过不少的责难。
有次他让我学习坐禅,那天是夏日雨后,空气土地湿润自然引得我不舒服,他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说:“你还太小,现在不适合用刀,也不适合去杀人,你就学习道义——宁静。”他把一碗水放在了我的头上,“也请你务必静坐半个时辰,如果倒下来会有相当严厉的惩罚。”我一听,吓,老头的力气还是有点猛,上次看他用手跟掰点心似的掰砖头,有点像中国的内家功夫,我也就点头照办了。他也在我的面前闭目养神,花白的眉宇之间透出一股仙气。我刚开始是忍下来的,后面愈来愈热搞得我汗流浃背,老头身上明明穿着和服但是也不曾见到过一滴汗流下,真就奇了怪了。但是我还是忍住撑了下来。
但忽然一只虫子在我的大腿边出现,是一只花白相间的蜈蚣,然后拖着百足想爬到我身上,我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轻声喊道:“老师!有毒虫!”
但是老师还是像是一尊石佛似的一动不动,我没办法也实在忍不住了就用碗直接扣在那条虫子身上:“笨蛋!还想爬到我的身上?”
我嬉皮笑脸地回头看着老师,老师的眉毛都像猫一样炸毛了更不用说脸色了,这时候我才知道怒发冲冠原来是真的。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阵脚步声,回头一看一个五指山就扣在了我的脸上:“你小子还抓虫子来玩?!”“我没有!”这时候我听出来是我老爹了。
他抓着我的后颈就把我拖到了房间里面便拿起了刀鞘向我的背上挥,我痛得胃酸都涨了出来,但是我忍着没哭,我平日里就不爱哭,特别是哭的非常大声,上次在医室里看着古诗集的时候一个比我还大的男孩在我旁边哭的昏天黑地的,惹人心烦——我才不想惹人心烦呢。
“你怎么不哭?”他几近疯狂地问,青筋暴起,好像我不哭出声就是跟他示威似的。
“我眼泪不就在这吗?”我把眼角的眼泪抹出来伸出手给他看。
“你这混账!”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打我,大人的世界年近一百五十多岁的我还是没有搞得明白。
“你这混小子。”他刚刚挥下来的时候二爷就一只手扯住了我爹的袖口,老师则将我爹抱开。“这是你的亲骨肉,我的好孙子,你怎么下得了如此毒手?”二爷掀开了我的衣服一看就捂着脑壳。老师作揖说:“大人,因为有只毒蜈蚣向少爷袭来才如此,此虫花白相间,恐怕咬少爷一口,三十分钟内便会命丧黄泉。”他向我的父亲深鞠躬说,“这是我的疏忽,还请不要再怪罪于少爷,怪罪于我即可。”
父亲气冲冲地砸了剑鞘:“今日看在二位长者的面子就饶你一条狗命。”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又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巴掌,二爷就背上我去看,是母亲穿着浴衣扇了父亲一巴掌,原本清秀的瓜子脸面目可憎,我是第一次看见我老妈这么生气,我们三个人甚至都能看见母亲所散发出来的威严。
“滚出去。”母亲用修长的指甲指向了大门,“下次你回来还敢伤我儿子一根、一丝毫毛,我就杀了你。”
“老妈她干不出来这事吧?”我望向了二爷小声的问。
“不,他会的。”二爷舔了下嘴唇,“来,我去采点药草,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他轻轻地把我放在老师刚刚摆好的垫子上让我端坐,对老师鞠了个躬就走了。
“你想听听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吗?”老师端了杯茶给我,我点头接过。“为什么你会如此地浮躁?”老师问,“我之所以没有流汗,是因为我不骄不躁。”他抑扬顿挫,“你是有意识地在护住这碗水,睡乱了,心也乱了。”他倒了杯茶后抿了一口,“我没指望你能真的挺过去,小孩盛行顽劣,但是你有着极大的觉悟,你会达到一个我到达不了的高度,你会成为一位伟人。”
这句话我很久之后才悟明白,但在当时我只是懵懵地点头,觉得这句话很高深——仅此而已。其实心里倒挺开心的,不光是因为父亲被母亲扇了一巴掌,更是因为我受到了老师的夸奖。过了一会儿母亲就进来了,她“呀”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脱衣服趴下去?你的背后全是血啊!笨蛋!”
二爷提着草药走了进来,看到我刚刚脱下的裸露的背啧啧地叹了两声,将药放在了我的母亲面前,对着母亲鞠躬便离开了,老师也跟着鞠躬走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我和我的母亲。
“趴下。”他从茶几上拿了一壶烧酒,我也老老实实地趴了下去,“我听到了你老师说的话,说你心不在焉的,怎么了?你是不喜欢剑道吗?”
难怪说母亲的眼镜就像是X光,一眼把你望到底,我也老实地说了:“我想去唱歌,跳舞,长大之后和妈妈一样。为什么非要让我学习什么无聊的剑道呢?”
“为什么二者不能一起学呢?学习剑道可能对舞蹈的舞步有帮助呢,”她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药膏,“北辰一刀流的桃井大师的步伐相当潇洒,你也可以试试呀。”她像生怕我疼似的用药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抹着药,我想起我三岁那年的背玻璃片割伤之后二爷直接用刚烧好的烧酒给我抹了上去,再用石灰直接抹了上去疼得我哭都哭不出来,直接昏睡过去。这么对比起来我的母亲还真如春风般和煦。
后来我查了医书,其实这并不是母亲有多么温柔,而是肌肉直接被打麻木了,就算用刀子割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她的温暖我还是感觉得到。
在敷好药后我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便趴在床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到了晚上才起来,火辣辣的疼痛依旧,痛得我跪在了床上。
“你乱动什么啊?”母亲拿了一本诗集穿着浴衣走了过来,年仅四岁的我都能感觉的到穿着浴衣的母亲有多美,全然是个贵族少妇。
“你还没痊愈呢。”母亲摸着我的背,“你爹有时候真不是个东西,打你打的那么狠。”
“妈妈,”我把头埋在枕头上,“能多摸一下我的背吗?...很舒服...”
我确实是因为害羞才把头埋在枕头下面的,但...她摸的时候我的确能感到心里有点踏实。
于是妈妈边摸我的背边念诗,以免我太无聊了。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她唱着子守歌哄我睡觉的样子。
我的童年是相当幸福的,全都得益于我的家人和导师,在那之后我也能慢慢的掌控所谓的宁静,所以我从小是个遇事比较平淡的人。
大概过了三年,也就是1885年,我的父亲又回到了家中,对于这种浪子回不回来其实无所谓的,但他...这次回来是为了道别的,那天他穿了一身英式军装,有股明治天皇那味了。他敲开了母亲的房门就直接进去了,大概是午夜,我那时早已熟睡,这件事也只是听仆人说,我寻思有时候这人会不会去窑子里解闷什么的。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看见母亲早已整理好衣饰对着镜子着装打扮着,父亲像是被吸干一样躺在床上。爱人之间哪有什么恨不恨厌不厌的呢?只不过那次是我父亲做的太过火了吧。
在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妈妈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能日夜操劳。之后我可能很久都不回家...可能撑不过那会儿...”他又爬在了妈妈的肩膀上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志在四方,丈夫只要是做的对的作为妻子一定支持呐。”妈妈像哄小孩儿一样摸着他的头。
“妈妈,父亲是要去哪?”我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问。
“爸爸要去意大利啦,”妈妈笑,“他要去意大利学习知识之后就要去天皇那里报道去做海军司令。”
“爸爸这么厉害吗?”我惊奇地问,对于孩子来说外国总是很遥远的地方。妈妈点点头。其实在临别之前爸爸也看了我几眼,一直回头想跟我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一步三回头总是张开了嘴巴半天又吐不出几个字出来,后来母亲亲自把父亲推上了船才得以解决这件事,父亲后面的那家伙脸都绿了,不是母亲恐怕会在船上二人会骂起来甚至打一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