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哥哥。”
晏英被叫声惊醒,发现自己靠在杜乱红的床边睡了一宿,睁眼只见杜乱红的桃花脸庞。
“子夜哥哥,时候不早,我要去燕府啦。”
“你别自己去了,我送你吧。”
晏英缓缓起身,努力回想着方才经历的梦境,除了一片桃花之源,什么都想不起,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桃花源……缠缠和千千……”想到这儿,晏英不禁傻笑,自己把故事想得太深,竟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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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我长兄……我长兄他……想请你到疏影阁短聚。”
“我……我不想去。”
“我长兄说……你只要去,他会给你双倍酬金,你不是说过,想买葫芦车吗?还有,你想给你哥哥买一张床,让他不必再睡草席。”
“是啊,我确实不忍心看着子夜哥哥受苦。”
杜乱红正犹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荼蘼走向疏影阁,燕兰心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忧心的目光直望着杜乱红的背影。
“大公子,杜姑娘带到。”
“行了,你退下吧。”燕鸿雁说着,走到门边搀扶着杜乱红入屋,杜乱红面色不悦,也不喜燕鸿雁的肢体触碰,但还是半情半愿地随着燕鸿雁入屋,荼蘼正担心燕鸿雁的不轨之心,燕鸿雁转头便把大门紧闭。
“杜姑娘不必紧张,快快请坐。”
“哦。”
杜乱红坐到桌前,开始拨起琴来,一边说着“这是我哥哥最喜欢的《岸上歌》,希望燕公子也喜欢。”燕鸿雁在杜乱红身后徘徊,仔细端倪着杜乱红抚琴的姿态,妩媚生风,腰若约素,芳泽不施,仪静体闲。
“听兰妹妹说,你名唤乱红,乱红啊,你抚琴时,这姿态妩媚无边,可不可以也教教哥哥啊。”燕鸿雁说着,双臂抱在了杜乱红的身上,杜乱红吓得把燕鸿雁推开,退缩到角落哆嗦站着。
“乱红妹妹莫慌,哥哥只是想向妹妹讨教。”
“我……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样啊?”燕鸿雁说着,一步一步朝着杜乱红走近,杜乱红也随之移步,不让燕鸿雁靠近。
“乱红妹妹,你怎么躲着哥哥呀?”
“你不要过来,我……我害怕。”
燕鸿雁看着正高兴,杜乱红越走越深,正要走往寝室。
“长兄!”
房门忽然被打开,燕蕙心大步走了进来。
“哟,小贱人在这儿呢,勾引我家长公子。”
“你来干什么?”
“父亲唤你前去,你还不赶紧去?只知道跟小贱人厮混。”
“什么事那么要紧啊?”
“还不是那个飘香楼的怡然?那个娼妇找上门来了。”
“她?她怎么敢……”
“你赶紧去吧,这个小贱人……”
“我告诉你,你别欺负她,我还得留着她呢。”
“知道了,长兄看上的人,蕙心哪敢冒犯?”
燕鸿雁听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回头不忘给吓得躲在一旁的杜乱红留下一句“乱红妹妹,哥哥明儿再向你请教。”
“杜姑娘啊。”
“燕公子……燕公子都走了,我也走了。”杜乱红正想夺门而出,却教燕蕙心给拦住了。
燕蕙心直视着杜乱红,还不时用食指勾了勾杜乱红的下巴。
“你干什么?放手,让我走!”
“你个小贱人,怎么,还想高攀我们燕府?”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要走,我要找我哥哥。”
“像你这种寒酸人家,又有几分姿色,想高攀我们燕家确实不为过,不过你以后可得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让你好过!”
“放开我!”杜乱红推开燕兰心正要闯门,燕兰心恼羞成怒,一把掌掴了杜乱红,杜乱红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乱儿!”
晏英冲了进内院,抱起了哭泣的杜乱红,心中尽是怜惜。
“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二姑娘,小人正想拦着这位公子,可他一听见有人哭,就闯了进来。”
燕蕙心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她暗里欺负杜乱红的事,可不想让燕鸿雁知道,况且这杜乱红又是个失智的,言语不可尽信,只好假装柔弱说道“我不过说了杜姑娘几句,她便闹了起来,我可不是故意的。”
“燕姑娘见笑,我家妹妹心神有异,开罪了姑娘,姑娘多多包涵,我这便把妹妹领回家中去。”
“且回去吧。”
晏英对燕蕙心点了点头,便把杜乱红带出疏影阁,正走到溯游门,燕兰心便追了上来。
“杜公子,乱红。”
“您是?”
“我是燕兰心,乱红的女徒,实在冒昧,乱红是给我二姐欺负了。”
“是乱儿冒昧,开罪了二姑娘。”晏英转过头,看着杜乱红问道“乱儿,到底怎么回事?”
“是她……她打我。”
“她为何打你?”
“她……她嘴里说一些我听不懂的瞎话,什么高攀……我要出去,她不让我出去……”
“那不是燕姑娘的闺房?”
“那是燕公子……”
燕兰心不想丑事被发现,急忙说道“是这样的,我家长兄欲请乱红到疏影阁吃茶,顺道讨教琴艺,酬金必定双手奉上。”
“燕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妹妹有别于常人,以后,她就只留在姑娘宿中,要不然,乱儿也不便再临燕府。”
“不,不,是兰心大意,兰心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乱红受罪了。”
“乱儿,你怎么想?”
杜乱红紧紧抱着晏英,哆嗦着说道“乱儿害怕……乱儿害怕……”
“不怕,不怕……”晏英边说着,边轻抚着杜乱红的后脑勺。
“燕姑娘,你都看到了。”
“不,不,我……”
“燕姑娘,酬金我们不要了,乱儿也不会再来燕府,就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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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下南和暮洛都被清空,尸骨不剩,龙脉不留。”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个月前。”
“三个月?”
“大娘娘息怒,为保狙龙牢万全,消息向来都是三个月通一回,只是三月已至,此二带迟迟未传消息,奴才这才派人去查,才发现……”
“何人所为?”
“下南一事,据说是山脚下的山头大寨所为,至于暮洛……暮洛暗牢摧毁严重……像是……内功极高之人。”
“内功极高?”太皇太后低眉沉思,似是不可置信。“可有留下什么碎片?”
“碎片?”
“现场留下什么,都呈上来给哀家一一查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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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哥哥错了,让乱儿受累。”
“有子夜哥哥在,乱儿不害怕了。”
“乱儿,你去燕公子那儿……”
“燕公子他……他抱着我……乱儿不喜欢……”
“什么?他抱着你?”
“嗯嗯。”杜乱红抱膝点着头,眉前一排刘海也随着摇摇晃晃,让晏英看着心疼。
“那你怎么样?”
“我推开他,可是……他一直向我走近……然后,那个坏姐姐就来把他叫走了。”
“欺人太甚!”
“子夜哥哥,你不要生气了,乱儿也不想再去了。可是……葫芦车。”
晏英听到这儿,感动不已,紧紧抱着杜乱红,激动地说道“不要了,不要葫芦车了,只要乱儿安好就好。”
“乱儿也只要子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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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邹先生为难,也为免难为了墨君书塾,晏英决定,就此辞别。”
一大清早,晏英携着杜乱红到墨君书塾向邹叔榆请辞,只见邹叔榆面露难色,心中似是不忍,但那目光却不是放在发声人身上,而是定在了一语不发,只紧紧拽着晏英衣袖的杜乱红。
“晏兄弟莫急,可否娓娓道来,发生何事?”
“燕府势大,我兄妹二人决意不再亲临燕府,又怕燕府仗势欺人,连累墨君书塾。”邹叔榆一听,倒站了起来,急切地走到杜乱红跟前,着急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晏英欲言又止,但抬眼一见邹叔榆真诚的目光,便相告道“不瞒邹先生,燕长公子,名曰鸿雁,生性轻浮,竟……竟轻薄乱儿,此事着实让她受了惊吓,不便再去。”
“岂有此理,他堂堂世家子弟,竟欺侮弱女!”
“多谢邹先生信任,我兄妹二人……”
“晏兄弟莫慌,叔榆绝不是怕事之人,更何况,燕府老爷燕万礼是位有识之士,想必他不知儿子恶行,而非刻意纵容,想他燕鸿雁也绝不敢随意来我墨君书塾捣乱。”
“可是……”
“晏兄弟不必为难,叔榆认为,乱儿姑娘长进不少,不如就让乱儿姑娘只留在墨君书塾指点晚秋姑娘,落英姑娘,春月姑娘就好,不必再登燕府。”
“晏英谢过邹先生。”
“晏兄弟就不要再客气了,唤我叔榆即可。”邹叔榆转过目光对杜乱红说道“乱儿妹妹别害怕,叔榆哥哥不会让你受他人欺侮。”
晏英打量了邹叔榆直视杜乱红的神情,以及他语气中的柔情,似乎感到一丝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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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太皇太后那儿似乎有所动作。”
“怎么了?”龙若师一如往常翻着奏折,多数折里陈述的都是蛮城之困,以及挖接河道的缓慢,无法解决问题,龙若师一概提个“免”字,意即群臣不必再提,最后一张折批完,才停下了笔,朝身后的书柜望去。
“太皇太后似乎发现了下南、暮洛二处的暗牢已被识破,正安排人马到二处查探。”
“不是清扫干净,片甲不留了吗?”
“是,他们应该什么都发现不了。”
“那还担心什么?”龙若师随手拿出一本《乐府集》,微展笑颜,徐徐说道“龙若无最喜欢的本儿。”
“属下担心……担心太皇太后查到与我等有关。”
“她暂时还没这个本事,话说琴娘那有任何回复没有。”
“禀王爷,琴娘说……派去的名唤柔江,黄承信的徒儿,她还跟着陛下,至少在盘古山所在的东硕一带,还跟着。”
“柔江?”
“王爷认识?”
龙若师翻到了《千里婵娟》一页,脑海里响起了这首民谣的旋律,“仿佛听过。既是黄承信的人,那便不必忧心,不管这丫头跑到哪儿,她师父都有办法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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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热闹啊?”
一入张家门,只见红鸾满园,春风熙攘,锦绣良绸在屋前画出一幅《和合二仙图》,金丝银线,牡丹并莲,一样不少,还有一双贴着双喜剪纸的椰子,坐在了梯阶上,杜乱红看着有趣,随手拿了起来把玩。
“这果这么有趣呢。”杜乱红轻抚着椰子上的红剪纸,笑盈盈的,彼此张大娘带着几个儿孙也入了庭院,一行人也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
“张大娘,这些喜庆玩意儿……”晏英也疑惑着,但还是十分享受喜庆的环境。
“英哥哥,你还不知道吗?隔壁家林哥哥要和陈姐姐成亲了,祖母正替他们准备喜事呢。”年仅八岁的小瑞子说道,水灵水灵一个男孩儿,很是讨人疼。
“是啊,到时候,你们也一块去,顺道帮着张罗,这邻里邻外的,也帮衬着招待外乡来的人。”
“一定一定。”
“这还只是个开头呢,要备下的可多了,隔壁林娘子知道我手艺好,便让我帮着张罗花衣红纸什么的,这用得上的,都让我家大郎给搬回来了,马上就开工。”
“我也给找了几块好木头,能做些桌椅橱柜什么的。”张大郎一边说着,一边从外头搬进来几块大木头,也不知从哪锯来的,晏英赶紧上前帮着搬进屋里,霎时整个前院都堆满了东西,大伙儿也兴致勃勃地卷起袖子,准备动工。几个小孩坐在梯阶上剪着红纸,杜乱红则和张大娘在树下绣着大红被子,之前晏英一人在外,杜乱红闲来无事就是给张大娘绣荷包,缝被子,如今做起来倒得心应手。晏英和张大郎,张二郎在门庭锯着木头敲着钉,顿时想起了在家乡的时光,思念起许久未见的母亲。
昏暮之光洒满了前庭,渐渐天色便暗了下来,众人都停下了手,几个孩子玩了起来,张大娘则到灶房里忙活去了。晏英喝了口水,坐到杜乱红身旁,杜乱红双手倒也巧,一朵莲花绣得活灵活现的,鲜艳的桃红如佳人笑靥。
“真好看。”
“好看吗?”杜乱红笑着,把莲花举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
“不过,还需要些时候,没那么快能成。”
“不急,林家的喜事不还有几日吗?”
杜乱红听后还是傻傻笑着,转眼看见孩子们在地上扔起石子,觉着有趣,便急步上前和孩子们玩了起来。
“乱儿姐姐,你多大了?”
“我?我五岁啊?”
“才不是呢,我才八岁,你比我高那么多。”
“是吗?可能我忘了吧,子夜哥哥,乱儿几岁了?”杜乱红抬颈望向晏英喊着,目光却仍然定在石头上。
“你呀,双十大姑娘了”
“双十,我有这么大吗?”杜乱红掐着手指撅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小嫣儿却笑着说道“我爹爹说姑娘及笄就可以做新娘子了,乱儿姐姐还没做新娘子吗?”
“新娘子?”
“对啊,新娘子可漂亮啦,再过几天就可以看见陈姐姐做新娘子了。”
孩子们正聊得高兴,张大娘从灶房出来,对晏英喊道“晏英啊,我忽然想起,还得多两卷红线,你给我到如湘阁去办吧,待会吃过饭了我还要继续给新郎官绣红锦呢!”
“好,马上去。”
杜乱红见晏英起身出门,也扔下石子,跟了上去,拽着晏英的袖子。二人出了门,杜乱红才匆匆问道“哥哥,咱去哪儿啊。”
“如湘阁,给张大娘买红线。”
“哦。”
走着走着,熟悉的甜香传来,杜乱红闻见,又笑出了三月桃花,一让热切的目光,让晏英看了就明白杜乱红的心意,走前几步正是糖葫芦摊子,葫芦车上站满一排红圆胖子。
“好,哥哥给你买,不过你带着吃的可进不去如湘阁,你就在这儿吃,哥哥买好了就来接你。”
“好。”
晏英把杜乱红留在了糖葫芦摊子旁,馋嘴的姑娘吃得很是起劲,垂涎声不绝,晏英再三叮嘱,便走到街尾,不消多久就把红线买好。只是再转身回到葫芦摊时,终不见杜乱红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