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城最豪华的酒店就在眼前,高耸大厦,灯火辉煌,牡丹站在门口抬头仰望着,眼里是闪着光芒,只是抬头仰望着,那姿势像是要把脖子都折断,但是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
陆谨年却是不耐起来,瞄了她一眼说:“出来做多久了?来钱肯定很多吧?领班教你们这样应付?手段确实不错!”
一时无人答话,再看她,只见身旁的人已然换了副面貌,嬉笑着,微微抿起嘴角微笑,清纯又妖娆,赤裸裸的勾魂利器,“领班说陆先生喜欢清纯的,怎么?难道他们猜错了?陆先生喜欢什么样的?我都有哦。”
陆谨年嗤笑一声,瞧着她妖娆的双眼,了然道:“果然经验老道。”
牡丹却是故意的不让他如意似的,有意的贴上陆谨年的胸膛,娇瞋道:“哎呀,保证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领班说打开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啦,!”
陆谨年被她噎得一时无语,只得大步往酒店里走去,她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次却不挽着他的手臂了。
灯火辉煌的酒店里,牡丹看着窗外灯火璀璨,一簇簇霓虹在眼前绽放,她轻笑着,红色的裙摆在夜风里摇曳着,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入目便是滴血般的红。
酒店侍应生在前头带路,面孔却是木然的,深夜男女,酒店里步伐匆匆,还能有什么好事?所有人心里都透亮着呢。
终于到了顶层,整个酒店最豪华的地方,牡丹沉默看着地下却只觉得地里铺得地毯比她夜里裹着身子保暖的旧棉被更柔软更温暖。抬头,迎面而来的是酒店众人谄媚的笑,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培训才能做到如此的千遍一律,像一张张假笑的面具,内里却不能为人所知的欲望,透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
陆谨年走进房间,灯亮,牡丹抬头看着头上的水晶灯,仿佛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星星,耀眼夺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她又想起了家中那三十五瓦的小灯泡亮起来不过像无边黑暗中的小蜡烛一般,既照不亮前路,也照不见后巷。眼前的光明不再是小小的灰暗小胡同,也不是布满鱼腥腐臭味的街巷,但她仿佛在那小巷子里看到了她的未来,就如同鱼摊沾板下的鱼鳞,腐烂发臭,垃圾不如。
但眼前的光却是光明,满堂辉煌,璀璨夺目,她爱极了这璀璨辉煌,爱这耀眼灯火,爱这从不属于贫穷物种的光明未来。
许是眼前的光太过于夺目,以至于眼中眼中有什么东西夺目而出,她伸手揉了揉,指尖潮湿,微凉。
她的面前是通透明亮的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没有黑夜的城市,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远处还有经久不息的烟火,这一切都多么的美好。令人迷醉,她快步向前,身体贴着透明的玻璃,想拥抱这短暂的美好,她知道美好的脚下便是那万丈深渊,她却没觉的害怕,甚至觉得挺好,她是甘愿坠入那万丈深渊的,即使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甘愿。
回过头来,她早己收了眼泪,夜场里的姐姐早已教了许多次,日日对着镜子演练,如何最妖媚,勾男人的心,勾男人的魂,一转头已勾唇媚笑,没心没肺。
陆谨年坐在沙发上,已细细观察面前的人许久,短短瞬间,他仿佛目睹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戏,看着那女人的情绪如流星般从光明到黑暗转瞬即逝。
此时面对他的却是如卖笑女子一般精心描绘的笑,无半点先前灿烂星辉,但却又隐隐透出些孩子气和少女特有的青涩,一顰一动,点点滴滴,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此时的她就如一杯陈年老酒,得细细品尝才能尝出味道。
她看他沉默不语,眉间微蹙,如寒星一般的眼眸灼灼的看着她,意味不明,那来自上位者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将她看出个洞来,将她心里的想法一一窥探个究竟,让自以为淡定的她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她没得法子,也不敢退缩,只得硬着头皮学着场子里身经百战的姐姐们手段,撮一把青丝在指尖随意把玩,勾唇媚笑,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传言江城陆家少爷,高大帅气,年轻有为,凭着一副好皮囊迷得江城的女人神魂颠倒,更别提他那金光闪闪的显赫家世,这样的身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风流韵事,很可惜的是陆家少爷端着是富家子身份却没有富家子的风流潇洒,早早的就与世家的青梅竹马订了婚,让一众女人碎了心。这样高高在上,洁身自爱的贵公子又怎么会瞧得上小城里身经百战满身风尘味的俗女呢?怕是同她讲一句话都是嫌脏的。
陆谨年终于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一丝隐匿的轻蔑和侥幸,她身后是荷城靡靡夜色,繁花似锦,一团团的将她小小的身子簇拥,倒也衬了她的名字,只见她背靠着玻璃窗,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景色,她说:“我去洗澡?”身子却不曾移动,仿佛已然与那闪烁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只见满头青丝和那红的惊心的裙摆在夜风中摇曳,说不出来的妖艳。
陆谨年终于收回了他那灼人的眼眸,抬手看表,双脚搭在茶几上,整个身子都陷进沙发里,仿佛肩上重重的包袱终于卸下,眯着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他让牡丹没由来的莫名生出几分怜惜,想伸出手去,细细的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她侧过身子,半靠在窗上,侧对着他,以为他应该是要赶人走了吧,却听他懒懒的答话,说:“坐一坐。”
她仍旧是微笑,抬眼看他,即便如此姿态,却仍旧有摄人心魄之力,让陆谨年的一颗心一不小心便差点陷了进去。
嘴角微微露出了个弧度,笑嘻嘻的问:“陆先生不想要了?”
陆谨年不答话,只说想吃什么自己叫,便撂下她,兀自闭目养神。
屋子里静得骇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房间里的排气扇在呼呼的响,这样的安静,陆谨年难得的沉沉入眠,模模糊糊间梦中女子一头的清丝,回眸间眉眼含笑,不过短短一眼,却是似曾相识,沧海桑田,只看得见她飘渺的身姿,淡薄如雾般转瞬即逝。
梦境太过骇人,陆谨年突然就惊醒了,不由的睁开眼,却瞧见眼前站了个女人,一袭红裙,被风吹乱的长发在夜风中摇曳生姿,远远的只瞧见她那苍白的侧脸,但依旧是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丢魂落魄。
他不由的走近了瞧,她收起了之前的媚笑,此时的她,面容恬静淡然,紧紧依偎着透明的玻璃窗,仿佛想将这俗世的美红紧紧抱在怀中,陆谨年突然觉得心口一窒,仿佛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狠狠的抓了一把,这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像是千万年般的久远,让他无从记起。只听见心间那砰砰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的敲打着胸腔。
“很喜欢?”陆谨年问。
牡丹回过头来,云一般的长发微微浮动,让他有一种想捧在手心细细把玩的冲动。
“不,陆先生忙着睡觉,我就只能看着夜色打发时间了。”
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仿佛叮叮咚咚的山泉一般敲进他的心里,沁凉沁凉的。
陆谨年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仍是吝啬言语,不过短短一个字,“坐。”
牡丹保持微笑,努力实现爱岗敬业的精神,听话的坐到陆谨年身旁。只见他不发一言的点起一根烟,白色的烟雾缭绕然后慢慢散开,这才道:“有20了?”
这回她倒懒得遮掩,直白的说,“快十九,离二十也不远。”
他突然就笑出了声,牡丹看过去时只见他微微弯起的弧度,果然好看的男人,笑起来更好看。
他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有趣,便问:“今晚卖什么价?”
而她唇边依旧含笑,仿佛一切就像是别人的事情一般无关痛痒,亦或者是已经堕落深处,无药可救,半点尊严都不要了。
“五千,领班一千,经理一千,张哥那里孝敬一千,会长已经付过钱了,我算是场里卖得最高价的。”
陆谨年道:“那岂不是亏本了?出人出力的是你,最后得了个零头,何必答应呢?唱唱歌以后找个好男人不好吗?
好一副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丑陋面孔,牡丹锊了锊头发,掩过眼中的鄙夷,笑笑道:“陆先生真真是个冰清玉洁怜香惜玉的绝世好男人,只是你不知道的是像我们这种在夜场里跑的卖唱卖笑的歌女,可不像电影里冰清玉洁的风月姑娘,能真的卖艺不卖身,但凡是个女人,没人扶持着,迟早都是要沦为玩物。
不愿意?自然有的是方法让你愿意,既然最后结果都一样,又何必挣扎受苦,还不如顺了老板的意,大家开心,还能分点钱。再说了,谁能比我运气好,遇上陆先生这样顶尖的人物?第一次卖给你,那也算是我牡丹的造化了。”
陆谨年皱眉,觉得这话扎人的很,牡丹却瞧见他眼中明晃晃厌恶,仿佛她不该是这般的放荡做派,牡丹心底嗤笑,难不成她还要当了婊子立牌坊,做那古时的冰清玉洁窑姐儿?
穷人是没有选择的,尊严和奢侈品一样难得,从她向生活低头忍耐的时候她仅存的尊严就已经没有了,是她,是她自己亲手将尊严丢到地上,踩到脚下,碾碎了。
她理了理头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陆先生是洁身自好的人,带我来不过是因为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时间也差不多了,牡丹就不打扰陆先生休息了,我先走了。”
说话间已站起身来,红色的裙摆飘过他的眼角,又贴在那又白又直的腿上,随着她的步伐摇弋,格外的好看。
陆谨年捏了捏眉心,心潮澎湃,已有欲念汹涌而来,一层一层的敲打着他的心。
经过他身旁,酒店的挂钟响了,十二声,午夜十二点整,牡丹回头去看那繁华夜色,口中默默叨念。他只看见她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声音。窗外烟花一朵一朵的绽放,五颜六色、各形各状,一簇簇倒映在她琉璃般的眼中,一朵一朵,开出深深的绝望,那是地狱般的黑暗,明明身处一片繁华,她却像活着黑暗中。
她沉寂的模样,真如他人所说,似一朵深夜绽放的白昙花,美而不腻。
她回过头来,剪水双瞳里映的是他刹那间的失神,只听见她说,“七夕快乐!”
少女特有的清朗嗓音如入秋的风,轻轻的撩拔着他的心。
烟火迷离,迷乱了他的心,身不由己,猛然惊醒时,早已被那一双如琉璃般的眸子蛊惑,仿佛陷入了魔障,竟伸手去拉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他不知,不知一向自控力极好的他今晚为何发了狠劲,狠狠的将她抓牢,几乎想要在此刻就将她捏碎。
她不敢挣脱,今夜他是她的主,不能把上帝得罪。
她在他眼中窥见了澎湃的欲望,心中一惊,周身冰凉,躲不过,终究躲不过。本以为他这大城市来的上等人,帅气又多金,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更重要的是有钱人一般都自命清高,必然是瞧不上她这小城市里下贱又粗俗的夜场卖唱女的,谁知与她料想的不一样,终究还是躲不过。
陆谨年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深恐惧,满意的笑了起来,松了手上的劲头,轻轻的揉着被他捏红的地方,沉声道:“去洗干净。”
自知不能幸免,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轻笑,仿佛一朵带血的玫瑰,乖巧的点点头,往浴室走去。
浴室真不错,比小巷里的任何一间房子都好。瓷砖很滑,浴缸很大,连沐浴露都是她没见过的牌子,味道很好闻,香的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看着镜子里哭花了妆的女人,好生丑陋,一点都不像她。
她跟自己说,很好,一切都很好,起码过了今天她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希望他不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