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霁,加上一夜珠露相依,树儿叶儿无不沾着水灵灵的露水,沿途风光格外秀丽,只是风吹雨打,莺燕纷飞,粉淡花瘦,路上行人面带愁容,披麻裹素,多了些萧索意味......
凉夕怀里正揣着被捂得温热的碧玉簪,原本冰凉的簪子受温,盈碧的玉色添上一抹和润,更兼翠色质地。不觉想起韩番的话语,心里多出些奇怪的神思,又有些惴惴,凉夕有些摸不透这种感觉,只是难以言明,“徽娘,男女之间相偎相依,可就是****否?”
说罢,没等徽娘接话,又自顾自急急开口,“徽娘......你说这世间真有那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吗?”
徽娘想起了当年的那个称得上是仙境的年府,因为那个翩翩的少年郎而熠生辉,他是那么潇洒活络,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他的羁绊,却只是因为春日杏花杨柳岸上,与韩云砌惊鸿一瞥,就再也忘记不了那抹狡慧的英姿,他爱她么?
爱?自然是爱的,不然......为何一夕之间年府桃红柳绿只剩下淡漠清雅的满园杏树。可是......又是为什么,爱她却生生地分离了她与她心爱之人,让她生生失了半条性命......相处已是一种折磨,却死死不愿放手。
人,也许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始终晃荡在眼前,却又不懂得看看身后,有一个人默默守候......
想及此,徽娘不禁幽幽地叹息,慈爱地摸了摸凉夕的头,叹了口气,“想是不多...”偶然一瞥中,忽然看到凉夕露出失望的神色,徽娘转瞬就已明白,凉夕不过是豆蔻年华,闺中情思自然是有的,她现在还不懂一个“爱”字其实包含了太多东西,太让人酸甜苦辣无处可诉,自己是从那些酸甜过来的,心境早已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可凉夕不同,她还有梦,还懂痴迷,实在是不该生生地扼杀了凉夕的少女情思,徽娘有些心疼,语带安慰,“不多,却也是有的......”
凉夕听罢,脸上不觉跃跃欲试之感,抬头挺胸,正襟危坐,脸上一览无余的少女遐思,一本正经地冲徽娘道:“诗经上说‘我欲与君相知,而长命无绝衰......’前些日子听的戏里又讲‘破尽红尘,望断长门,方知久爱难寻’......同是心中哀犹亲怜,爱恨缠绵,却天上人间云泥之别,真时让人糊涂了。”
凉夕的脸上一股子小女子较真的表情,似傻似嗔,十分可爱,徽娘有点愣住了,凉夕小小年纪却一语道破个中真理,爱恨相对,伟大自私,因人而异,韩云砌对年延信不顾不理,淡漠无礼,自己为年延信舍弃青春芳华,最终只是被他当做好友,时过境迁,年府虽然已经败了,自己却还为了他照顾凉夕成人,虽说后来凉夕的性情让她欢喜不舍,那初衷呢?那般痴爱算是什么?从不曾相知,更不曾相守,只一味执念妄想......
凉夕等了许久不见徽娘搭话,心中更加纳闷,于是摇了摇徽娘的身子,徽娘身子微微一颤,回过神来,宠溺地笑笑,只是这笑未免有些空荡荡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辛苦却没有立场发牢骚,因为没人强迫,是你自己的选择,完完全全......”
凉夕歪着头沉吟许久,却实在是不明白,只回过头嘿嘿一笑,不再答话。只是痴痴地捧着碧玉簪,眼眸的遐思却如一练秋池,隐约水波渐渐漾来...
就这样一路无语,车子行了数里,渐近西山,小路两旁植满了纤弱的小枝,根据习俗,在清明这一天,人们往往喜欢系一些黄色或者白色的丝带,用来招揽古人亡魂,指引他们归家路途,殊不知,这样的习俗看在眼里,实在算不上是美景......黄白的棉布以一种精致而苍凉的姿态摇曳在风中,如同瘦弱无骨的美人,一曲翠袖折腰,不胜羸弱,看见此情此景,原本喧闹的车驾不由得都静了下来。
凉夕正想拉开车帐,忽然从前阵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一双小手愣愣地停在空中,徽娘一脸凝重地拦住了她,却见靠近凉夕的一侧忽的刺入一把银剑,徽娘伸手欲拉,却已经迟了,凉夕只觉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原是素衣已被刀刃割开一道口子,隐隐地沁出血来。
徽娘眼神越发冰凉,凉夕不禁有些怕了,颤颤地低唤:“徽娘...”徽娘转过头来,眼里又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关心,“别怕,我先出去瞧瞧。你好好呆在车里,不要出来...”凉夕想说“不”,但头已经生硬地低了下去。
徽娘出去只一小会儿,外面打斗声越发激烈,凉夕越想越怕。悄悄掀了帘子,却见徽娘正在不远和一名黑衣男子抵死厮斗,徽娘素来喜穿大地色素绫裙,系一条橙色长练,此时她手中橙色的长练舞得生风,和着身上大地色的衣袂,好像是空中一只自由的蝶,轻盈这般,一整个人似变了一个般,凉夕不觉呆住,这可是自己心中一向温婉的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