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汐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口风琴,两边手握住那一部分的光泽已经不比其他地方更亮堂,不是新的,难道是珍藏品?
“算了,睡觉吧,以后再琢磨。”她自言自语着。最近的疑惑越来越多,还有个奇怪的李泽汐,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对于一些暂时还不能理清的事情,她还是选择先放一边,等机缘巧合时再说吧。
南州市郊外
“儿子,过来给你父亲磕三个头吧。”邹林拉过儿子,双手放在儿子肩上,紧紧抓着,双眼哭过,泪痕还在,这会儿又添了两滴新泪,无声息地划过脸颊,脸色明显的苍白,这是失去了心之所爱。
男孩很懂事地跪了下去,盯着眼前那块冰冷的石碑,黑白的照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照片底下,醒目的“李宇国”三个字被刻在墓碑上。在男孩记忆里,这位父亲的样子一直是模模糊糊的,直到今天,父亲的容貌却比以往记忆里的都深刻。
他不哭、不问、也不闹,听母亲的话,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渐渐泛起沙红。
“老李,一路走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让他也像你一样勇敢。”邹林扶起儿子。
“敬礼!”后排着军装的一众人,整齐划一地敬起标准军礼。
李宇国同志的追悼仪式结束后,男孩跑出了墓园,闯进了野战军训练场,听说这里曾是父亲生活的地方,他所了解到的军人生活的地方,大概就是眼前见到的这样。但这里似乎比电视里更糟糕一些。父亲曾说过:训练是家常饭,护国才是责任。
“小朋友,你怎么进来的?”李宇国的战友从宿舍出来,见到这小孩有点眼熟,仔细想来,这不就是老李照片上的儿子吗?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不言语。
圆脸士兵试探性地问道:“你叫李泽汐吗?”
还是不语,也不动,只是盯着某处入了神。
“他是怎么进来的?”另一个战友在一旁窃窃私语。这里封闭管理这么严,谁给他开的绿色通道?
“嘘,她应该是老李的儿子,今天是老李的追悼会,教导员说要善待家属,应该是允许他们来看老李的,毕竟——唉,老李咋就这么牺牲了。”那个圆脸士兵眼里有些微微泛红,说着就慢慢禁了声。
“叔叔,可以告诉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两个大人正酝酿着的情绪被这一问,心里更难受了,他们跟着老李一起执行任务,可以说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事情的真相,但关于老李遇害,却是战区司令部传达下的消息,他们震惊之余,也是十分不愿相信老李就这样去了。
“小朋友,叔叔只能告诉你,你的爸爸是英雄,他是为了捍卫祖国领土完整,保护一方人民百姓牺牲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英雄的真正含义了。”圆脸士兵蹲下来拉着男孩的手。
“那怎么才能成为一名像爸爸一样厉害的军人?”男孩盯着面前这位圆脸,皮肤黝黑,且手掌还有些粗糙的叔叔,希望得到答案。
男孩潜意识里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爸爸的事业如此伟大,虽然之前一直有些埋怨父亲为何从不曾回家陪他们,现在似乎懂了,比起妈妈和自己这个小家,祖国更需要他。
另一个方脸士兵思索了一会儿,“这个嘛,最好的途径当然是读军校,如果就普通服役,只有几年的时间就可能面临退役问题。”士兵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又说道“跟你说这些你还听不懂,以后的政策还会变,等你长大了,慢慢就了解的多了。”
眼前的男孩,的确对这些还不甚了解。放在以前,他每每想起父亲,心里都设想了千种万种的场景,他会以什么口吻来教育他这个儿子?严肃的?还是如大多慈父般亲切的?
在男孩记忆里,与父亲只有过两次相处的时光,大概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父亲抱着他,去玩具店里买了一套枪之类的玩具,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之后一次,是上了小学之后,具体是零几年的春节,他依稀记不得了,只记得父亲难得有了一个短暂的春节假期,母亲计划着一家人出去旅游。
那一次时间最长,也是最后一段留在脑海最深处,有父亲参与的美好时光!那时的父亲依然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帅气地能迷住一群姑娘。
男孩看着眼前两位与父亲年龄相仿的叔叔,顿时想象到了不久前父亲或许也在这里同他们一起训练的场景,忽然心生一股亲切感,即使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叔叔,可以带我去父亲住的地方看看吗?”男孩一脸期盼地望着面前两个超出自己一个头高的士兵,又隐隐生出一种敬畏,他们日复日,年复年地坚守,是需要多顽强的精神。
士兵两人互相对视,其中那个微高的圆脸士兵点点头,另一个则伸手去拉起男孩的手,往一座隐藏在几颗大树下的迷彩色房子走去。
走至房前,才会发现这座看似两层高的房子其实是一个旧仓库改建的战时野外集训营,并不是常驻营地。
圆脸士兵先一步说道“这就是住的地方,我们进里面去看看。”男孩跟在后面,三人进了房子,却不见一个人。
“现在是午饭时间,叔叔们都去吃饭了,所以我们得在他们吃完饭回来之前出去。不然就打扰叔叔们休息了。”圆脸士兵解释着。
“好的叔叔!”男孩干脆地回答道。
“真懂事。”许久不说一句话的方脸士兵这时也参与进了这单调的交流中。
进了房子,映入眼帘的是军事化管理的宿舍,一切都是那样规整,好像是哪里乱了就能瞬间让人感觉那一块儿有些格格不入,即使眼神没那么好的人,在这里来看久了,也能把眼力劲锻炼出来。
这大概容纳了二三十个人的床。床的规格是上下铺,大概是特制的比一般上下床要长些,细细打量,约比两米的长出了十多公分,这大概是考虑到了整体士兵的身高。
圆脸士兵把男孩带到偏侧门附近的一个床边,“小朋友,这张床就是你爸爸的。”
男孩猜到了,因为床头边上有个地方贴了父亲的名字,很醒目,也最抓眼。
“谢谢叔叔。”
男孩看着,眼前似乎模糊地出现了一个身影,他高大,挺拔,与刚刚两位叔叔一样,皮肤有些黝黑,手掌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这大概是长期训练所致,最刺眼的,是右边脖子上有条疤痕,像是匕首所致,但那有些弯曲的还并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像是被什么刮伤的,男孩实在不敢再猜下去了。
没错!他是父亲,他没有变,容貌仍和上次分开时一般无二,或许是上次没有注意,不知上次是否脖子上也留有那条伤口。男孩盯着那张床看了有一分多钟,越看越伤心,泪腺不再被控制,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像是才进入这场噩耗中。
“泽汐,你怎么了?”圆脸士兵被他这突然就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男孩抬起手来拭擦眼泪,再一睁眼,才发现床上并没有人,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幻想的。他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就恢复正常,“叔叔,我没事。”
“好了好了,我们得出去了,他们应该差不多该会来了。”圆脸士兵催促着,安静站一旁的方脸士兵盯着李宇国的床,像在定神似的,现在换他一动不动了。
“小蜜蜂,走了,我们得把他带回嫂子那里去。”方脸士兵被这一喊,才回过神来。
男孩被这声“小蜜蜂”愣住了,谁是小蜜蜂?叔叔叫小蜜蜂吗?他抬头疑惑地看着圆脸叔叔,表示不解。
圆脸士兵被男孩突然的注视吓了一跳,但随后便明白过来,这声突然的称呼似乎对男孩来说的确很费解,然而他还不知道自己老爸的代号是什么吧,告诉他应该也无妨。
“嗯——小蜜蜂是这叔叔的代号,就像是第二个名字一样,你爸爸也有一个这样的名字,你想知道吗?”
“我可以知道吗?”男孩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不过是父亲生活细节上的皮毛,也可以说是很明面上可以公开的事情。
“当然!”圆脸士兵爽快的答应了。
“你父亲叫眼镜蛇。”方脸士兵这恰到好处地回复,真的是够直接了当的了。
“哦对——眼镜蛇,这个名字还是大家帮忙起的呢,因为他的枪法实在太好了,我们的狙击手,目标敌人总是能很快地被他找到并且击毙。”圆脸士兵补充道,但马上意识到说的又有点多了,就转换了话题,“小泽汐,你知道这位叔叔为什么叫小蜜蜂吗?”
圆脸士兵脑子一转,朝着方脸士兵坏笑,还对着他侃侃说道:“因为他非常不喜欢说话,但我们又非常想让他说话,于是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哈哈……”
男孩也被这通解释弄得笑了,俩大人见男孩终于有了笑容,欣慰地都去揉男孩的头,像老父亲一样温柔、亲切。
“儿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邹林被一个军官带着,直奔这房子里,如此迅速、准确。
三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门口,是教导员和男孩母亲。俩士兵突然成立正姿势,整齐地朝邹林处敬礼,然后就从侧门出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回头一定好好让他们做检讨,让你着急了。”一旁的教导员有些惭愧地朝邹林笑笑。
“叔叔,不怪那两位叔叔的事,是我自己来这儿的。”男孩生怕因自己的任性牵连到别人,连忙解释道。
教导员见男孩如此懂事,微微点点头,也便没再说下去。“邹嫂子,我带你们去门卫室吧,那里有车送你们回市里去。”
“好!麻烦张教导员了。”邹林明事理地回礼。往前几步,牵起男孩的手,从刚进来的门出去。
“妈,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
“嗯,我们要回去收拾收拾,后天去淮庆市,你奶奶在那里。”
“哦!”
教导员领着母子两人朝军区北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