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蔚来杜李的那天,是个雨天。雨很大,风也很大,她怕把油纸伞吹烂了,所以,没有打伞。一下车就没敢打伞,把伞夹在腋下,用另一只手提着皮箱。皮箱很重,两只手轮流提了没多远,就放在胸前抱着。更揪心的是她不知道到杜李还有多远。她多次坐车经过清水坪,知道杜李的方向,但不知道具体有多远。她原本是打扮得好一些来报到的,这下全都泡汤了。出来时,蓝三妹还说,今天星期六,要不星期一再走。黄蔚没有等,还是来了,也没有让给县衙门开车的陈劲送。陈劲说送到渡口坐前边的班车这样可以快很多,黄蔚谢绝了,只拿了他给的伞。陈劲说这天有点怪,搞不好会下雨,果然让他说中了。
黄蔚又一次摔倒了,这次她没有立即爬起来,反正已经湿透了,她想歇一歇。她看见路边的油菜籽结得满树都是,密密匝匝的,相互缠绕在一起,虽然它们也在风中大幅度地摇摆,但风没有把它们吹折。这些成片的油菜树一起抵抗的大风的肆虐,很机智,也很有韧性。黄蔚一下子有了信心,双手支撑着准备站起来。这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
这人是刘明海,他刚把送货的马车放到路边的农家,准备只身回家,见黄蔚这个样子,只好送一程。
到杜李时,刘明海说:“你这样子,也不能去报到了,我先把你送到我亲戚家里,好吗?”
黄蔚冷得直打哆嗦,只得点了点头。就这样,刘明海推开了刘喜豆家的门。
刘喜豆让黄蔚脱了衣服上床躺着,接着给她烧水洗澡。等黄蔚洗完澡,姜汤也熬好了,刘喜豆端到床边给她喝了,让她躺下睡一觉。接着,刘喜豆出门找区楚良,以告知黄蔚的情况。
因为下雨,区楚良和支部成员,加上唐三赖在开党政联席会议。区楚良要求区里的干部天气好就都下去,指导各乡的春耕生产,唐三赖不同意,说这些人很多是旧衙门遗留人员,不把当前的政策学习好,不把思想提高了,自己都不行,怎么可以指导别人。区楚良说,农业生产知识在屋里是学不到手的,必须到田头去。唐三赖说,既然当上了干部就不用去田头了,要不当干部做什么。正吵着了,刘喜豆来了,不知在开会,也没有人阻拦。刘喜豆是大声喊着“区持事”推门进来的,区楚良不得不停下争论,走到一边同刘喜豆说话,知道是黄蔚来了。区楚良还责备刘喜豆不该挺着大肚子在雨里走来走去。说完,回去跟与会人员说道:“你们先讨论讨论,我去去就来。”
因为星期六,成仕雄早早放学回家,看见床上躺着人以为是他妈妈,喊了几声没应。就让一起冒雨跑过来的李禹成把门外的油布伞拿走了。当时风和雨都小了很多,李禹成带着刘佳打伞回家,没有被雨淋着。
星期一,风和日丽,李禹成上学刚走到梧桐树下,刘佳问他:“伞呢?”
“什么伞?”
“星期六,拿的小姑姑家的伞。”
李禹成这才想起伞的事情来,连忙跑了回去。一路上,刘佳不停骂李禹成,说他记性被狗叼去了;怎么记得吃饭,为什么不把吃饭也忘了。毕竟理亏,李禹成不敢回话。
刘喜豆告诉李禹成伞是新来的黄老师的,因此李禹成得以进了黄老师的房间。
黄蔚的房间,就在教学楼的三层。教学楼是砖木结构的老式房子,主体只有两层,楼梯间延伸到了三楼,三楼在楼梯两旁有两间小房子,一直做杂物间使用。星期天区楚良让王校长清理出一间来,安排黄蔚住了进去。小房间的走廊对面是一间大屋子,做教职员工的会议室使用。黄蔚很喜欢这间只有六七个平方的小房子。
黄蔚刚送走王校长,正为自己的第一堂课做准备。不是说准备讲课的内容,这些昨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主要是心理准备。虽然培训的时候,也试着讲过两堂课,可那面对的不是真正的学生,而接下来,她就要面对自己的学生了,她需要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应该达到怎样的效果。培训班的老师告诉过他们,这是他们的责任。些许忐忑、些许踟躇、些许期待、些许兴奋充斥着她的内心。心里正乱着,门响了,黄蔚不加思索,毫无迟疑地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王校长安排领着她去和同学们见面的汪万全,而是一个少年,黄蔚有些吃惊。
“你是新来的黄老师?”李禹成问道。
“是呀!你是?”
“成仕雄妈妈说这是你的伞。”
“成仕雄?”黄蔚接过李禹成递过来的伞,看了看,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李禹成正想离开,黄蔚叫住了他,问道:“你是谁?”
“我叫李禹成。”
“也是这里的学生?”
“嗯。”
黄蔚对李禹成没有陌生感,反而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随口问道:“你不进来吗?还要多久上课?”
“十分钟。”
李禹成回答了黄蔚的问题,却没有走进房间来。黄蔚伸手去拉他,李禹成机警的避开了,脸涨得通红。
黄蔚笑了笑,说道:“那你回教室吧。”
黄蔚还没有近距离接触十二三岁少年的经历。虽然,一切都还需要历练,但她明白忠诚待人,信任他人,就不会有问题。
经过李禹成的这么一打搅,黄蔚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拿起课本和备课本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