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在腊月二十号的那天,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如果你同意去金石镇的营业所,明天就去清水坪等东乡到邵阳的班车,找司机要我托他带给你的东西。是一张表格,你填好,在杜李盖了章就可以回来了。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回来。”
周梅按电话里说的做了。在打好包等田毛头驾车过来送自己去清水坪的这段时间,周梅和王毓英做了辞别。
王毓英问道:“唐区长同意了吗,你调走?”
王毓英问了两道,周梅才回答道:“跟他说了。”
“我是问他同意了吗。”
“我不需要他同意。”
“为什么?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他们都说去公司不好。”
周梅没有立即回答王毓英的问题,过了好久才说:“不都一样,都是工作,去公司也有前途,也能做贡献。以前觉得在行政系统工作,能锻炼自己,改造自己,提高自己。现在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还得看遇到什么样的领导,什么样的同事。”
“你是说唐区长吗?”
“不是。他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说到这,周梅沉默了,过了好久才对王毓英说道:“你家在这里,唐三赖应该不敢对你怎么样。这人是一个十足的坏蛋,你千万提防他。”
“他说要去我家提亲。”
“那怎么行!这人是个十足的坏蛋,千万不能心软。”
“那我总要嫁人吧,我嫁谁?”
“嫁谁都不要嫁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王毓英沉默了,周梅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送走了周梅,王毓英有了一股轻松愉快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溜烟而过,却留下了些许参不透的恐惧。王毓英同样让这参不透的恐惧一溜烟而过,猛一用力推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扇窗户:她同意了唐三赖去她家的请求。
唐三赖去王家提亲了,就在李家杀年猪的那一天。陪同去的是俞仁庆。
唐三赖知道俞仁庆不是理想中的人选,可他找不到更好的人了。好在俞仁庆喜欢说低三下四的话,唐三赖也会说的,只是现在他是区长管着全区两万多人呢,低三下四话也就不能随便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了。
俞仁庆也很乐意做这件事情。他对解放后以唐三赖为中心的杜李区衙门是满意的,这满意有三:
第一是唐三赖给自己安排了工作,而黄克俭没有,俞仁庆一直看不惯黄克俭。以前黄克俭仗着文化水平高、主意多老实打压别人,这是最要不得的。
这第二是不再只听命保甲里面的富人们了,反而可以恶声恶气,对他们一点都不用客气。富人们才是真真可恨的,就像上湾的伍家,仗着有几个钱一点都不听管束,还对乡里的工作说三道四。是的,富人们本乡本土的,祖祖辈辈没挪过窝,管点事情没什么的,只要出得起钱。修条路架座桥,照顾一下孤老、病残这都可以,可也不能不把乡公所当摆设,不闻不问呀!唐区长来了,情况有点变了,富人们不那么傲了。
第三件满意的事情是:不点卯。是嘛!当官哪能比农夫还忙,比农夫还忙那还叫当官嘛!当官就得有个当官的样子,像戏台上的小花脸那样,那不是当官的派头。
像唐三赖这样的好人,最好能在杜李长期待下去,而要让他长期待下去的理由,就是让他找一个本地姑娘结婚。俞仁庆运用他智者的智慧得出结论:解决唐三赖的婚姻问题,有利于杜李区的发展,是每一个杜李人都义不容辞的责任。王友才是杜李人,王友才义不容辞。
李昭福最舍得了,他家的刨汤最丰富,配菜也很多,吃一餐可以当几餐的,所以,去李昭福家吃刨汤那是一件很快活的事。后来被赶出来的张十六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会被赶出来,去的时候也是很高兴的。就在他高高兴兴出门的时候,张浩子过来喊住了他,要他跟王友才说衙门有人要找他,让他在家等着。张十六很乐意传达这种事情,不为别的,就为这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的口气。
听了张十六传话,王友才将信将疑,折回家里问同样准备去李家吃刨汤的王荣庆:“你说是谁要来我家?”
“那谁知道!你问一下毓英。”
郑薇薇走出来,说道:“毓英早就走了。”
王荣庆说道:“那你把她叫回来,我等她回来了再去。”
郑薇薇应承了,拉上儿子王新雨去了李家。
王新雨是收养的,是郑薇薇姐姐的孩子。郑薇薇进王家门已经快八年了,一直没有生养,所以有了这档子事。毕竟不是亲生的,王荣庆不太喜欢这孩子。王友才一开始也不喜欢,郑薇薇坚持,也没有办法。他有时候觉得郑薇薇是在跟郭秀秀较劲,两妯娌想比个高下。王友才很乐意这样,也就时不时地关注一下王新雨。而他的这些举措又让郑薇薇宽慰不少,引来不少反馈,使得公媳之间随意亲和了许多。
王友才问王毓英:“今天谁要来我家,你知道吗?”
“那哪能知道!”
“这都快过年了,谁还有这闲心。你不是说干部早就放假回家了嘛。”
“也有没走的。”
“不会是你大爸大妈回来了吧?”
“哪能,这么些年都没音讯了。”
“也不一定,那唐三赖不也好些年没音讯嘛,冷不丁就回来了,一回来还当上了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