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对有新的同事来是乐意的,她延续了以前的思维,认为现在的杜李区衙门,有四个旧衙门遗留人员、有四个解放后进来的人。这样从人数上可以实现均等了,她相信解放后进来的人很快就会超越旧衙门遗留人员。他对张顺生、雷雨田、俞仁庆或多或少都有些看法,他认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不主动找事情做,不愿意主动承担责任,是典型的“有利上,没利推”的官僚。可当她看到曹二宝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也为她作出请求调离杜李的决定找到了最后一个理由。
曹二宝当然不知道周梅想离开杜李,一个劲地和周梅套近乎。他一开始是缠着王毓英的,后来他发现王毓英不仅对自己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对唐三赖也是一样。曹二宝知道唐三赖的过去,一点都看不起他,很想跟唐三赖比一比,很想把王毓英抢过来。无奈,他没有唐三赖这么好的条件,他不能天天待在杜李,他妈妈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说想他,说炖好了母鸡在等着他。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弃王毓英去找周梅。
一次周梅问曹二宝:“你知道我们国家的国土面积是多少吗?”
曹二宝说道:“我爷跟我说过,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什么?”
“一百多万就是一百多万,还能有什么!没什么了。”
教科书上明明写着的是:我国国土面积,一千一百四十万平方公里。曹二宝不但数字没记住,连面积的单位都不懂,生生地把一个国家说成一个省那么大。
周梅还问曹二宝几个人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曹二宝都没答上来,曹二宝早就听别人说东乡的人傲得很,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差。曹二宝以前就看不惯东乡人,现在更看不惯了。
王毓英确实比较看重曹二宝,其中主要原因是曹二宝的父亲是长风镇管委会的副主任。王毓英也没见过曹二宝的父亲,但见过清水坪的杨副主任,她把杨副主任看成是曹二宝的父亲。那天,也就是李昭福把被褥挑进区衙门后的第三天,当周梅下了班依然要回金家台时,被王毓英拉住了,说道:“我的床都铺好两天了,还没在上面睡过,今晚,我们就不上金家台了吧!”这样,周梅和王毓英才住到了区衙门。那天曹二宝就在杜李没有回长风,王毓英和曹二宝说了好一会话,唐三赖没有找着机会。
下雪的那天晚上,周梅是在金家台睡的。而王毓英一个人睡在区衙门的房间。凑巧的是曹二宝又被他妈叫回长风镇了。办公室对面楼的二楼就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楼梯间过去第二间的唐三赖,一个是第四间的王毓英。
王毓英是想回水井边的,唐三赖说:“这是清水坪第一次枪毙人,枪毙的还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不能放松警惕,所有人暂时不能回去,出了事情好应付。”
王毓英没有走,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王毓英又想到了回水井边,可下起雪来了。
唐三赖站在办公室门口大声说道:“下雪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王毓英说道:“不是‘下雪天’,是‘下雨天’。”
唐三赖说道:“‘下雪天’也是‘留客天’,只要客人想留下,‘太阳天’也是‘留客天’。”
说完,唐三赖哈哈大笑起来。
王毓英终究是留了下来,没有回家。那一夜北风呼啸着,风的声音把其他的声音都湮没了;那一夜大雪铺满了大地,掩盖了大地上所有的痕迹;那一夜,当天边有一抹亮光的时候,贺憨头拉响了他的二胡。二胡的声音有点瘆人,这瘆人的二胡声传得老远老远的同时,也在唐三赖空旷的房间里拐了三个圈,挤进了唐三赖狭窄的耳蜗里,吵醒了耳蜗后面的那根神经。光着膀子的唐三赖动了一下,搂了一下同样光着膀子的王毓英。他极力躲避着暖和的被窝之外的任何东西,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如此的冰冷刺骨,以致不敢触碰。可他没法躲避灰白的窗户外传来的瘆人的二胡声。王毓英说她刚才梦到了苦枣树下那个摇摇欲坠的烂木桥和那桥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唐三赖笑了,说道:“那哪里是桥的声音,分明是贺憨头的二胡声。”
王毓英细心听了一下二胡的声音,说道:“不像。”
唐三赖说道:“那会是什么声音?”
王毓英不敢往下说,因为在她刚才的梦里,桥上站着的是成子,因为成子站在桥上,那桥才动了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