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因为睡得晚,顺亲是被霍府凌乱、慌张的声音吵醒的。一来发现小花园遭遇劫难,搞不明白是什么缘故被毁坏得如此彻底。二来,霍震天又犯病了,全家人乱成一锅,不知怎么办才好。
还是阿福不怕尴尬,敲开了顺亲的房门,把府里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尤其是说到霍震天时,阿福尤其着急,几乎是哭腔,因为他也不确定顺亲是不是能医治好他家少爷了。按阿福的简单想法,只要有顺亲在旁边,他家少爷肯定就不会生病的。可是这一晚上,顺亲就住在隔着两个房子的地方,少爷还是犯病了。况且,顺亲一直也说自己只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还真不是治病救人的郎中。
“不要着急,霍公子的病,我们想想办法,郎中肯定有办法的。”顺亲安慰阿福。
“附近郎中都看过了,几服药下去,一点效果都不起,全靠运气。”阿福说。
“那或许可以找找仙师道士,他们有些驱魔去魇的法子,或许也是可以的。”顺亲又说道。
阿福刚要说什么,外面有人大声叫他,像是说霍公子怎么样了。顺亲也陪着一起出去了,随着众人急忙忙的脚步往花园里去。只见霍震天像个痴愚一样,滚在溪水里,又蹭在拔起了花草的泥土上。也不光是衣衫,一头一脸都是泥浆。少夫人一边拉着,一边哭着,哪里拉得过来。
三四个大男人走了过去,拽手抓脚,四仰八叉地把霍震天弄到了溪流,费尽略洗干净后架回到厅堂里。一根粗麻绳,死死地把霍震天坐着捆绕在窗棂上。霍震天死命挣扎一会儿,然后有安静一会儿,一双眼睛毫无神采,鱼眼珠一样传递不出任何意思。
老夫人走进走出,表情凝重,该干嘛还是在干嘛。少夫人守着自己男人,不时用绸布擦拭霍震天的汗。因为昨天顺亲说得很明白,自己并不是郎中,所以大家也没有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该干什么大家还是在干自己的活。阿福一边伤心着傻站着,不时目光看向顺亲,似乎真的相信自己之前是误会顺亲了,顺亲并没有办法帮到他家少爷。
太夫人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出来,见着顺亲就客气招呼着问吃过早饭没有,昨晚睡得好吗,还习惯吗之类的,好像他要在这里长住的样子。一边又转向霍公子,满脸的慈爱,心疼地发出天问般的话:“我的孙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见到太夫人如此伤心,顺亲安慰道:“太夫人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要紧。”
“能用我这把老骨头换我孙儿的平安,我也愿意啊,只是不能啊。也不知到底造的什么孽呢!”太夫人用手中的拐杖杵着地板,痛心疾首地说道。
顺亲从昨天与这位太夫人的接触感知到,老人家还算是个平和明理的人,毕竟这么大的年纪,该经历的都经历过,没有什么不能周全甚至是委屈的。听的她说道造孽二字,于是顺势说道:“或许霍公子冲撞了什么也未可知,略有闻听公子年少时有些举止上不那么妥当,就是跟人结仇成冤,冤魂相相仵也未可知呢。”
太夫人叹口气,有些丝丝的羞歉地说道:“正是呢,打小没有养在我的膝下,顾上来时,已经做出了些狂背之事了。”看了看公子,见顺亲虽然已过婚配年少,却是剑眉横沉,两目暖阳,面含春水,微笑又道,“要是有公子这样的修为,老身也安心了。”
“太夫人谬赞了,晚辈出生贫苦,家母时常以谦怀广纳教育,不能天马行空。”顺亲打了个拱手礼说道。
这时,一道红光由霍府大门射入,泼水间的功夫又消失了。太夫人煞是诧异地看了看顺亲,又看了看在旁的几个人。太夫人即刻吩咐下人到外面去看看究竟,自己也欲起身时,顺亲忙过来扶她安坐,道:“太夫人莫要慌,这世间奇人异事偶有发生,或许正是霍公子的好运势到了,等他们看了再说吧。”
下人跑回来回明,不远处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走过来,估计是路过的,手上拿着什么法器。太夫人看看顺亲,没有来得及开口,闻言而来的老夫人说:“该不会又是些骗人钱财的穷道士和尚吧,左不过说些这个那个的鬼话,到头来银子花了,一点效果也不起。”
“婆婆——”少夫人闻得此言,有些急了,按她的想法,任何法子都得试试,不过是花几个银子罢了,万一能起作用呢。
太夫人没有容孙媳妇说下去,转头跟顺亲说:“公子,以你的意思呢,可还使得?”
顺亲本来坐着的,忙起身向太夫人施礼道:“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不妨请进来瞧瞧,或许人家并不在意几两银子呢。”
“不在意银子,出来招摇过巷,闹着玩吗?”老夫人估计之前吃这方面的亏不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语气有些戾气。
“你是要你的儿子,还是要你那几两银子?别以为你有大儿子可以指望,十几年来他回来过几次?一个巴掌都数完了。”太夫人厉声呵斥自己的儿媳妇道,“多少亲戚朋友只知你有天儿,而不知你还有个大儿子呢,你忘了?你要真是不想呆这个家,三条路,找你的大儿子去,要么回你的娘家不要再回来了,不然就趁我还有口气少说话。”
这位老夫人还真不是贫寒人家出生的,几十年来到霍家,还真没有经受过这样严厉的话。自己婆婆说的三条路,哪一样都是她难以选择的,或是不甘心这么做的。按说还有婆婆一辈人在,她做儿媳妇的没有多大可以发挥的,只是太夫人平日里看得开,自己安心享乐就好,年轻一代的事,都放手他们自己去做。没想到,就惯成了目无尊长的臭事来了。
老夫人掩面疾走入内,太夫人没事人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平静吩咐下人去请道长进来,又转身跟顺亲抱歉说让看笑话了。趁着这空闲功夫,太夫人问顺亲昨晚可曾听见花园里有什么动静。
“想必是府上床榻舒暖,晚辈从没享用过如此缎被锦枕,倒下就会周公去了。”顺亲笑说道,他知道,太夫人想查清楚为何花园一夜间被破坏的缘故。一夜没有起大风,也不曾有贼人闯入的痕迹,这么蹊跷的事儿,太夫人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个究竟的。
“呵呵,公子说笑了。对了,听说公子还未曾娶亲,不如我们做个亲戚,待得公子好事临了时,我送公子整套的新婚被褥、枕巾,还有宁式床,如何?”老夫人笑着说,旁人听了一脸的羡慕,这公子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有如此造化,“再把公子的房屋修葺一下,翻翻新。”
顺亲忙又起身施礼:“谢太夫人厚爱,晚辈寒舍茅屋惯了,我人皮糙肉厚,这许多的奢华没得糟蹋了。做亲戚也是有攀高之嫌,心惧难安的。太夫人如此仁心善良,若不介意,晚辈日后可常来看望太夫人。”
“你这孩子,可真懂事,怎么样的娘亲可教出这等才俊呢。”太夫人感叹,像是对顺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想必你娘是个菩萨神仙托生的,也未可知啊。”
顺亲听了,心里一惊,姜还是老的辣,顺口而出的恭维话,似乎都早有所知一般。他还是镇定自己的神情,谦笑笑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