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人真是不可貌相啊！”顺亲感叹道，也是无可奈何。
“儿子，咱，也不能这么说山柴大仙，毕竟——”慧英有些不忍，可是还是没法完全不怪罪这样一个人，虽然他救过自己和儿子多次，可是似乎也不能解释夺人所爱这事情。终究也只是叹叹气，说，“是啊，他救过咱们的命。要不然，或许，都活不到这个阳寿。”
气氛一时有些悲沉，似乎都找不到话来安慰，又或是鼓励。鼓励顺亲没事，回不到阳间，就当是死了？死跟活着，多大的差别大家不是不知道的。安慰他，总会想到办法的，可是办法在哪里呢？这不是爬山，多爬段时间就到了山巅。也不是过河，憋着劲使劲游游，总是能游过去的。这是阴阳相隔，路在哪里？门在哪里？一无所知。
窍黎毕竟不是凡人，能力总归是有的。所以，几个人齐刷刷看着窍黎。窍黎一时也没能说出个办法，气得使劲捋捋胸前的骷髅头，一个个头跟着一起气愤似地，都跳动着几乎要绕着他的脖子飞起来。
这时深渊峡谷上空，徐徐飘着过来一个人，那架势猛然一看，像是山柴大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都冤枉错怪了大仙一样。内心里有些惭愧，似乎都期待着机会的出现。
众目睽睽下，来者却是云凝，并不是山柴，都泄气了一样失望。不过顺亲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他知道是云凝把当初那道冰螈守宫屏给打开的。也是云凝，后来恢复了竹枫的记忆情感。他渐渐得变得有些像山柴的感觉，这不假。
发现这个变化的，还有窍黎。从注意到远处飘过来的影子开始，窍黎几乎肯定那就是山柴，他跟山柴认识那么久，那神态，那行风，再熟悉不过了。所当当看到是云凝登岸时，窍黎瞬间觉得哪里不对。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刚才的感觉骗了自己。眼前的是山柴，还是云凝，窍黎有些恍惚。
云凝毕恭毕敬给窍黎拱手问好，那副谦恭，那种带着点服小的作派，才让窍黎觉得这确实是云凝，而不是山柴那老东西。见着顺亲，云凝又恢复了竹枫的神采，略略打千道：“顺亲兄。”
顺亲忙引见竹枫给母亲：“竹枫兄，这便是家母。娘，这是我新近结识的好友，竹枫。”
以一种新的身份再见慧英，云凝本该有些难堪吧，可是他全然不会，此刻他是凡尘中的竹枫，所以他抱拳向慧英深深鞠躬道：“见过伯母。”
云凝的大礼，倒是让慧英无所适从了。不过看儿子跟他的情形，作为母亲，也担得起儿子朋友的礼数。慧英客气起了起身，受了礼。
横杆和老张也一时觉得这场景，有些转变得太快了。当然，也不好问这么多的来龙去脉，连慧英都没有问一句呢。窍黎走过来，指着横杆和老张，对云凝说：“他们两人，你解了他们的役封，送他们上黄泉路，让他们自行投胎去吧。”
横杆和老张听闻，忙跪下给窍黎和云凝磕头，千万个道谢。云凝没有问任何话，把胸前的红珊瑚念珠解下来，向空中抛了出去。念珠打了旋，消失了。
云凝平静地对横杆二人说：“一会儿黑白无常过来，解了你们的役封后，你们就成了具麻木的灵魂了，什么也都不知道了。故而，现在你们有什么话要说，赶紧说完。”
云凝离开几步，走去窍黎临渊悬崖处，他们说着些什么。
横杆先给慧英下跪，磕了三个头。慧英要拉他起来，横杆坚持着说道：“感谢小姨，谢你跟我娘姐妹一场。虽然没有听我娘说多少关于你们的事，从别家抱来聚在一起，相识就是缘。然后谢你成全了我跟又凤，让我有个家，有自己的孩子。虽然后面经历那么多，那是我跟又凤无能。”
慧英表情先是哀伤的，然后是欣慰的。她为横杆终于想通了，放下了内心对于又凤的仇恨而欣慰。人生就只是一趟旅行，该回去时，总是要回去的。勉强的流连，于事无补。只是再没能见到这样一个人，从此消失，就像跟自己姐妹了一场的横杆娘一样，消失得连记忆都模糊了。确实令人哀伤。
顺亲扶起横杆，勉强笑笑，说：“本该叫你一声表哥的，我却固执要叫你叔，总说你比我老太多。现在叫你声表哥，一路走好，来生能遇到你更好的媳妇。”
转身前，横杆拍拍顺亲的脸，说：“你娘是好女人，做她的儿子，是你的福气。”
老张憨憨地，咧着嘴也向慧英鞠了一躬，以示告别。他转向横杆，自然是心情复杂。两个大男人，前世金兰情深，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未来不可期，虽然即将一同踏入黄泉，却也是要成陌路。老张笑笑，跟横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多年前发生在我们那个镇里的事。说有个赶牛车的人，黄昏时分卸完活空车回来，路上看到前面两三丈米处，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围着什么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赶车人正要赶上前去瞧热闹，这时来了一对年轻后生，要他赶紧掉转车头，说他们有急事赶去隔壁村落里。
赶车人说自己是拉货的，不是挣脚力钱的。年轻人掏出一把铜钱就塞给赶车人，说让帮帮忙，他们确实有急事。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赶车人同意了，调转车头直奔邻村而去。途中一个后生叫另一个哥，担心地问不知能否赶上。加快速度，把两年轻人送到地方后，回到家他才发现，刚才那一把铜钱，不过是一把小石头。
赶车人气匆匆又赶回到邻村刚才那户人家，那只是个破庙。庙里一个妇人刚生下一对双生子，都是男孩。妇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把两孩子托付给赶车人，然后就咽气了。赶车人刨坑把妇人埋葬了，把两孩子抱回家当儿子养。赶车人那晚就明白，自己当初拉的两个小后生，是赶去投胎的。兄弟俩，再世还是做了兄弟。”
横杆听了笑笑，拍拍老张的手臂，无言胜有声。顺亲很早从他娘那里听说过这个事情，此刻慧英看着儿子笑笑，像是在说，儿子，我没有骗你吧。而从前顺亲觉得赶车人在破庙里捡了两个孩子来养是真的，至于之前送两个后生去投胎，就是赶车人自己编出来的。不过是想表达自己对于两个孩子的感情是非常深的，见证了孩子们的前世今生。
顺亲想，总不能让两个大人总牵着手不分散吧，黄泉路上那些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的景象，他是看过的。可是如果不牵手，没有任何东西关联着，肯定没法一起投胎的。即使黄泉路上不走丢，望乡台可是一个个上去看的，也会走散。顺亲想了想，走过去跟窍黎、云凝两人说了老张的故事，表明了他的心愿。
“总司大人，可否有办法帮我替他们达成心愿？”顺亲鞠躬作揖向窍黎请求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