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至秦代因军事体制原因,基本人人皆兵,尚武成风。
人们崇敬武力强者,剑客侠士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出色剑术赢得豪门大族的欣赏,与主人出入相随,在其门下获得优厚的待遇。
剑亦成为上层社会身份地位的象征,好武习兵者自不必说,文人儒士亦高冠宽袍腰悬长剑,丰采自溢更添倜傥风流,举止雍容,引人称羡。
这个时期的人们特别热衷讨论武艺战策,遗憾的无论是文是武韩竟成均所知寥寥。
面对人们的高谈阔论,韩竟成不是聊了几句便腹内空空接不上话茬,又或理解问题驴唇不对马嘴,像足出身穷乡僻壤从没见过世面的化外部族,让这位全日制大学知识明明满腹,古代技艺却不堪一提的现代人常常尴尬又不服气。
自春秋时期始,儒家圣人孔子倡导士人必须掌握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即礼节、音律、射箭、驾车、书画和算术。
这六项技能自周朝起即是世家贵族子弟的必备才能,尤其礼节、音律、射箭、驾车四个方面,既属于上层社会生活娱乐的主要形式,又彰显人的素质教养。几百年来豪门世家熏陶引导,形成社会共识,普通平民士人也以精通六艺为荣。
义军正在壮大之时,韩竟成出入安全暂无忧虑,但毕竟身处乱世,他须尽快提高自己的沟通能力和生存能力,礼乐等华而不实的技艺他认为一时不急学,习武保命的功夫必须尽快学会,不是每次都如蕲县突袭那晚般幸运的。
几日过去,蕲县城生活秩序基本恢复正常,街市重新喧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流日渐熙攘,战争遗留的影响正在百姓一日不可缺的柴米油盐中悄悄褪去。
韩竟成得小柔悉心照料,日感身心愉悦,有她活泼纤巧的身影在眼前往来穿梭,一时烦忧暂忘。
这天在小柔倚门眺望的依依不舍目光下,韩竟成寻空往城外军营特意去寻吴广——吕臣养伤调理中,葛婴在乡下军营里训练新兵,剩下的人相熟又武艺高强,肯为韩竟成练习剑术指点一二的朋友里,恐怕只有吴广了。
韩竟成骑马往效外缓缓徐行,骑术自然谈不上,好在往日热爱旅游,喜欢回归自然,结婚前后多次开车载着妻子去塞外草原自驾游,每次到那里骑马、射箭都是必玩的项目,因此今天骑在马上并不窘迫,在两个护卫的照应下尚感怡然自得。
出得城外,举目可眺望到前方一片新绿的田野里立起的顶顶白色营帐,营地四周围起木栅,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座落着用于警戒敌情的哨楼,防止秦军突来偷袭。
与韩竟成想像的寂静肃杀的军营气氛不同,这里营门人声喧杂,不同地方的人流车马从四面大小道路络绎汇集而来,到军营入口处挤作一团,知道的这些人是来投军,不知道的以为正在赶集呢。
吴广正在营中安置新编入的士卒,忙得不可开交,韩竟成觉得这个时候给吴广添忙,有些过意不去。
得知来意,吴广毫不推托一口允诺,欣然道:“剑术及射艺等武功确非急速可成,正常途径是选修内劲再练招式,要想求得精进,犹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既要速学,事急从权我就从军人最简单实用的阵战杀敌招数开始教你,先学招式后学马步恒力对练抗击等基础吧,学得一招半式总比现在胡乱比划的强。只是现在你看我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待处理完身边琐事,咱们兄弟两个找安静的习武场细细演练。”
韩竟成谢道:“有劳吴广大哥了,你是最照顾我的人!”
吴广笑道:“你若总是这样客气就不是我的兄弟了。不是吴某夸口,要论剑术军中恐怕没有几个是我的对手呢,你不找我找谁?”
正在畅聊,一名士卒入帐禀道:“陈将军传命各位将领速去县署议事厅商议要事。”
不知何事急召,要他们尽快回城。考虑韩竟成骑术不精,吴广周到地调来一辆轻车,二人一起同乘赶回县署,进到方砖铺地,朱红色漆柱矗立其间的议事厅时,包括葛婴在内的众人皆已赶到了。
不一会儿执戟卫士前导,心情大好的陈胜在数位陌生人士簇拥下现身,见诸位将领齐齐恭候,非常满意。
陈胜满面春风居坐厅内主位,吴广陪坐在侧。
陈胜首先向大家介绍了蔡赐、周文、张耳、陈馀等等诸多新面孔,他们或是周边地区有名望的饱学之士,或是曾有军旅经历,或是地方豪强大族,或是列国贵族世家后裔,均是新近归附义军随即被陈胜委以名位加意笼络的。
这些名士望族的加入,一扫义军的乌合之众声气,令人们感觉整个大厅因这些人的到来立时蓬荜生辉了。
陈胜有他们这些经历过大世面的人才归顺襄助,犹如凤凰得百鸟环护。
从未见过的各色权重人物接连开始出场,韩竟成来自现代可惜历史学识粗枝大叶所知泛泛,对浩瀚史书可能记载过的这些人的来历背景以及加入义军之后的作为事迹,脑海里绝大多数人物可以说听都没听说过抑或或所知有限。
除了韩竟成自身历史水平有限外,中国古代典籍内容历来言简意赅,有的人可能因种种原因事迹没有流传开,没被史书记载下来,有的人可能当时地位很重要,但没有过人作为,因而被后世史官认可值得记录的可能只是简短的一个场景、一个过场人物、一句话、甚至一闪现而过的名字。
加上自秦至现代时光流传2000多年,各代各国史官呕心沥血编纂的史书历经战火社会动荡,经历散佚失传、政治原因人为改编销毁等种种波折后,能够保存下的内容已经极少,不足反映当时社会真实情况之万一。
韩竟成懊恼自己学历只是大学理科生,学习生涯重理轻文,历史书浮光掠影一览而过又读的太少,即使那些历史书上有记载的秦末人物,留在他印象里也没多少:陈胜、吴广、胡亥、章邯、子婴、刘邦、项羽……也就这么几个吧。
历史上他们都发生过什么事?仅仅记得上面相关人物的重大事件,起义后与秦朝打仗的大致脉络和影响形势转折的重大关键节点。
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当年高考学文科,大学志愿专业报名历史系就好了,把秦代汉代统统研究透透的,不干到博士不毕业!
或者穿越那天提前拿一本汉代司马迁编著的《史记》过来,这个时代谁忠谁奸,跟谁混人生最顺畅最安全最得意,老子打眼一看能把对方弄得明明白白的就好了!
韩竟成空恨辜负了自己作为2020年现代人的最大优势,可惜不能未卜先知。
他当然知道跟刘邦混最有前途,可刘邦现在藏在哪?
即使知道刘邦老家是沛郡,当下兵荒马乱,自己涉世不深怎敢孤身探险!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义军,是秦廷眼中的反贼,没有合法身份,脱离了义军队伍根本无法生存。
随着穿越以来的时日变长,他由最初的过客心态,慢慢感觉在这个时代的归属感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强烈,尤其对于吴广,现在随着情谊加深又添上了吕臣和葛婴。
对,还有小柔,那个脱离了自己庇护绝对无法独自生存的小丫头!
真是“累赘”啊!
韩竟成的情感羁绊越来越多了。
有时他真想告诉这些人,别折腾了,封王拜将是你们不可能实现的虚幻泡影,最终的天下是刘邦的。如果你们真想搏一搏的话,不如找个安全地点苟且偷生,尝试改变个人历史结局可能更有操作性一点。
可他现在是较陈胜吴广的地位才能相差远甚的一名秦国平凡人啊,说出这样的话,别人肯定拿他当疯子。
敢说义军反抗暴秦没有前途,结局必败?
韩竟成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神游中听得陈胜宣布道:“我们起义数日以来,远近各地百姓闻讯争相来投,目前步卒达数万人,骑兵两千多人,战车千乘。形势大好,人心宝贵哪!”
百姓居然这么拥护我们!
诸将早听说前来投奔义军的人不少,现统计出的全部兵力达到一个小型诸侯强国,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期,厅内众人喜出望外,倍感前途光明,信心大振!
陈胜含笑待众人稍静,朗声颁令:“咱们的队伍不断壮大远超往日,自今日将新增士卒正式编入吕臣、葛婴、宋留、邓说……诸位将领营中,将你们的职位由百将提升至军侯,各辖五千人!你们要好好训练属下士卒啊。”
同步又提拔了一批什长、屯长、百将补充为军侯以下的基层军官。
起兵已数日,韩竟成居于其间,对秦代军队编制已有所了解。
军队战时编组,是在平时编制的基础上,组建为大规模的作战部队,一般为部曲制。
三军统帅称上将军,义军尊奉的旗帜项燕即此职位;上将军指挥若干个将军,每个将军各领一军;军中军事主官为都尉,吴广即此职;都尉统领各部,各部的长官称校尉;每个部管辖若干个曲,曲的长官称军候,统辖步兵一千至数千不等;曲再往下每五百人设五百主、每百人设百将、每五十人设屯长、每十人设什长、每五人设伍长,职位设置已具现代军队雏形。
将军统率的军级规模部队皆设有作战指挥机构,称为幕府。作战行动结束后,幕府即行撤销,将军交出兵权,部队恢复平时建制,士兵分别归建原部或解除服役回乡恢复生产。
陈胜初举义旗时声言受上将军项燕所命,他们作为项燕领导下的一支别军,依军制陈胜能任的最高职务是将军,吴广位居其下任都尉。
至于韩竟成所任司马一职,按秦制军设有军司马,部曲下设有部曲司马,随事而设,职无定数。义军草创,职级划分更无明确规矩,按陈胜日常让韩竟成传达军令的安排上看,大概意思是与大泽乡首义将领们同步晋升,职级相若。
韩竟成以腹语代鬼神传言陈胜当为王,是聚集人心士气点燃大泽乡起义战火的首颗火星儿,没有他的神奇助力,起义如何发起殊不可知,若没有韩竟成的奇招,可能还会出现其它意外事件加推助力起义,也可能什么意外都不发生,他们与陈胜吴广的人头一同落地,历史再选择其他人物其他地点爆发抗秦起义并未不可能,后世的历史记载也会因此而改写。历史的运行轨迹就是这样无法琢磨,人力乎,天命乎?
韩竟成在大泽乡立有不可言说的特殊功勋,他所出的花招把戏其他人距离远听不清声音方位所在,当时就在身侧的陈胜呢吴广呢,有没有听到其实是韩竟成在装神弄鬼地传命“陈胜王!”
如果不知道,仅凭几天相处的情份,陈胜为什么慷慨地授予自己司马职位,职级与陈胜吴广的同乡好友出身的诸位带兵将领等同?以致引发邓说明显不忿,借故寻衅?
如果说知道,陈胜并未对居于首位拥立之功的自己表现出特别亲近,也并未给予特殊赏赐。
对于陈胜的表现,韩竟成虽是现代社会初入职场的小白,没有达到厚黑的程度,多少也参得了一些政治利害:无论陈胜知道或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个——不知道!
为什么大泽乡起义以来,陈胜威望如日当头,各地流民万众所归?古人普遍不习文化,特别相信鬼神占卜一类的事情,四方传说陈胜天命要做王,大家纷纷来归攀龙附贵,无论出身高低家资贵贱无人不对他言听计从。陈胜知或不知,又怎会戳破这一神话?不知晓也就算了,如果真知晓韩竟成的贡献,作为社会底层一个种田雇工出身的陈胜,政治上常见的反应正是对韩竟成加以重用以酬其功,但相处态度上不咸不淡,以免引人探究猜测为什么陈胜忽然与陌生人韩竟成特别亲近。
韩竟成功不可言,接受司马一职心下理所当然。
吕臣、葛婴、宋留、邓说等人起义之日,或由小伍什长或与陈胜吴广同乡从普通一卒拔为统领百人队的百将,仅仅过了几天,今日再被擢升为军侯,而正常制度下按秦制军功累积,得率领部下打多个大胜仗,阵斩敌首数百级才能提升此职,今天这样火箭般的升职从古到今哪个不喜欢?
众位将领登时大喜过望,赶紧起身拜谢,立誓永远效忠陈将军麾下,争取再立新功!
“军侯吕臣负伤未愈,不能临阵指挥,待分配至你营中的人马暂划归他营,日后再行补充。有诸位兄弟在外御敌,你什么心都不用操,安心静养为上,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再放你上阵杀敌立功!”陈胜对座中绷带未解九死一生的吕臣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可谓用心良苦。
“这——”吕臣瞪大了眼睛。
陈胜的这番安排和吕臣的心思背道而驰,是他最不情愿的结果。欲待挽回,却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因为陈胜的确是出于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特意作此安排的。
看着陈胜殷切关怀的脸,吕臣咽了口唾沫,只得应道:“喏。”
他们要壮大己方实力的计议甫定,现时只存葛婴领军,反失落了一半兵权,看到吕臣实属无奈偏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韩竟成焦虑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