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在意?”
王夫人望着王顺昌身后墙壁上挂着的巨幅油画,暗想他又不知不觉地收集了一些西方商人的艺术作品。
油画仿自安布罗杰创作的壁画《好政府与坏政府的讽喻》。
回过神来的王夫人叙述道,“方才我去四海楼巡视时,碰到了两个大明人和一个西方人。”
王顺昌笑道,“马尼拉什么人都有,这有什么奇怪的。”
王夫人摇头,“我与他们相谈,其中一位大明人忽然问我对于吕宋国王的看法……”
“哦?他当真这么问的?”王顺昌不经意地捋了捋胡须。
“确实如此。”
“这般话题,身为传统的大明人绝不可能说出口,这确实有些让人生疑。”王顺昌明白皇权社会下百姓必须避讳的话题。
王夫人也试图推测三人的身份和目的。生气盎然的青年,一身书生气,细皮嫩肉的外表,丝毫无法将他们套上匪徒、海盗、士兵等危险的身份。
王顺昌问道,“他们的行为举止可有异常?”
王夫人前后思虑一番,摇头道,“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冀儿惊扰了他们,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王顺昌重新坐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起来,“算了,既然猜不出什么那就不要去管了。他说什么怪话那是他的事,与我们何干?哪怕他们打算刺杀吕宋国王这也不需要我们操心。”
听了他随意而冷淡的话语,王夫人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十年过去了,你对于政治还是持有如此强烈的厌恶心态……”
十年,很长时间了,时间能改变一切,她从从前稚嫩的赵家千金变成了如今成熟的王夫人,但是自己的爱人还是没能走出桎梏。
王顺昌扔下手中的书,背对而立。他盯着墙上的油画缓缓说道,“这是深入骨髓的厌恶,不是时间就能冲淡的……”
《好政府与坏政府的讽喻》,听佛罗伦萨的艺术品商人说,作者试图通过创作这幅壁画来传达出对公平、公正、共和与善治的强烈渴盼。
王夫人离开后,王守人有些担忧地问蔚来,“蔚兄,方才你问的问题有些犯忌讳,对方匆匆而别显然有些警觉和防备,不知会不会惹来麻烦……”
蔚来一愣,心想,我可是个现代人,让我和你们古人一般弯弯绕绕岂不是难为我吗?
“我只是问了她关于吕宋国王的看法,有没有涉及到对他的评头论足,这样都要把我们定罪有些过于牵强吧。”
王守人始终放心不下,“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就怕……”
蔚来神色淡然地继续品茶,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王守人一眼,“若是真的触犯了禁忌,我们早就被抓进大牢了,哪儿还会如此悠闲地坐在这里吃饭喝酒呢?想想大明……”
想想大明。蔚来没有明说,但王守人清楚地知道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在大明,你永远不知道身边之人是否是东厂的,你也无法保证自己与挚友的谈话内容会不会立马一字不差地被呈上特务机构。言出当罪,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王守人暂且松了一口气,“总而言之,以后我们还是得慎言慎行……”
这时,两位身披灰袍的的男子从蔚来一桌旁边经过,扬起的衣摆打在了蔚来的手背。
蔚来微微侧目,内心吐槽道,“光天化日之下穿着这么诡异,还将整个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简直标新立异啊,如果这是反派角色或者坏人,那还真是蠢到家了。”
那两个灰袍男子的经过并没有引起食客们的怀疑,人们只是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在在意。
“喂,刚才那两个灰袍人是不是黑玫瑰会的?”
“哪儿,我看看,嘿,还真是的,那精致的黑玫瑰图案,除了他们没人使用那个图腾。”
蔚来侧头望向旁边的方向,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本以为是什么中二病,原来还是小有名气的人。黑玫瑰会,黑玫瑰?”
蔚来这时回想起那两人从身边经过时,衣袖处的确绣有一朵精致小巧的黑玫瑰。
他本打算继续听听这个黑玫瑰会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时,结果对方忽然转移了话题,他只能兴意阑珊地再次端起茶杯准备嘬一口。
谁知茶还没入口,一位女子从楼上惊慌失措地飞奔下来,一边跑着一边抽泣,嘴里还不停大喊着,“救命啊,死人了!有人死啦!”
女子奔至蔚来处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狠狠地栽倒在地,而饭碗筷碟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蔚来那杯还未入口的茶水也因这么一出而撒了一身。
“我去,怎么回事?你们都喜欢这张桌子,异性相吸吗?这桌子也一会儿女一会儿男的……”
虽然有些恼怒,但蔚来还是第一时间弯腰抓住女子的手,将其从地上扶起。
“嗯?如此纤细的手竟然这么多伤痕,着实影响美观。”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蔚来觉得这个场景相当熟悉,女主角摔倒,男主角温柔地将其扶起,然后素质三问,瞬间俘获少女恋心,经典而俗套的剧情。
“啊,我没事,对不起,掀翻了你们的饭桌,我会赔偿损失的。”
女子在蔚来的搀扶下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多有破损和沾污,头发也披散着耷拉在后背肩头,显得格外狼狈。胸口因为竭力奔跑而剧烈起伏,脸色也是相当苍白惊慌。
蔚来对于她的第一形象便是狼狈的美人。从肤色上看她应该是当地人。
这时候众人也从骚乱中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哟,这妞长的还挺正的,如果能娶回家也是一大幸事呢!”
“你听见了吗,方才这女子一边跑一边喊着死人了之类的话。”
“哦,这个我也听到了。”
“死人了,究竟哪儿死人了?”
人群沸沸扬扬,果然无论是古今还是中外,人类都爱看热闹。
待得女子平复了心情后,蔚来开口询问道,“你方才大喊,说是有人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详细说来听听?”
女子双手紧紧抓着衣襟,苍白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血色。
她点点头,然后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小女名叫格洛,随丈夫从苏禄国而来,于两日前入住此地。方才我回房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呼唤丈夫也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只能让店小二撞开房门,可没想到,门打开的一瞬间,呈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丈夫的尸体,他,他吊死在了房梁上……”
说到这里格洛原本平复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