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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荒冢鬼事 (1)

1

马鞍岭这座山岭,东边和西边很对等地高高耸峙,上面老树森森,中间低洼平缓,绿草如茵之中还点缀着一丛丛灌木。而星罗棋布的一座座隆起的坟墓,有点像是一镬煮熟的糍粑。从整体看,整个马鞍岭就像一个大写的"凹"字,也像一座硕大无朋的马鞍,马鞍岭因此得名。在马鞍岭中间的这片坟场,因两边的山高高隆起,形成了往中间的低缓处集雨的自然现象,因此中间"凹"形的低洼处湿度较大,常常雾气蒙眬,坟地云烟氤氲,久久不散。在这云烟和水雾常年的滋润下,这里百草茂盛,坟头的野草疯长盈尺,那一座座坟墓,像是披着一头的长发。要说光着头的,只有那座常年无人祭扫,特别高大的荒冢。

这座荒冢,钢筋水泥结构,拱形的墓顶光秃秃的像一只没人敢吃的大馒头。每当罡风猎猎,风吹草低时,那些低矮的坟墓就像伏地探头探脑欲行窃的小偷,那座大馒头似的荒冢却高高隆起,让经过的人们平添几分恐惧。

在南方的农村,许多镇子都要划出西边的一两座荒山,美其名曰"新村",专作埋葬死人之地,因此"新村"的坟头总是一座连着一座,密密麻麻,挤挤挨挨。马鞍岭虽然也属于风水宝地,却不是那种"新村",这里之所以荒坟处处,貌似"新村",却是40年前那场浩劫造成的,是人为的"新村"。死者都是一些当时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是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幌子下,遭到残酷的精神摧残之后,有的被枪杀,有的当场被乱棍乱石打死。

这些人血淋淋地惨死,并被草草埋到马鞍岭上之后,在一些阴雨绵绵、光线晦暗的白天,或是月黑风高残星寥落的静夜,一些经过马鞍岭的人便或远或近地看见坟头上或坟地里游动的点点鬼火。

更令人恐惧的是有人在马鞍岭坟地见鬼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不仅几个人或几十个人看见,据统计,至今已有逾百人见过马鞍岭坟地有鬼。

人们见鬼的时间也通常是月黑风高残星寥落之夜,或细雨绵绵光线晦暗的白天。坟地上的鬼,满脸蓝色,披挂宽大黑色的衣裳在坟头上飘过来飘过去,偶尔还发出令人心胆俱寒的怪笑或吼叫。

根据看见过并吓出病来的目击者追述,他们不仅看见鬼在坟头上飘忽不定地游荡,那鬼还骤然"哈哈哈"大笑,或"呜呜呜"号啕,或"啊啊"长啸。有时是忽高忽低的舞蹈,或是把那些坟头当"梅花桩"练功什么的......乱坟堆里的鬼尽管如此"丰富多彩"地"演出",但要不是偶然看见,谁敢主动去观赏呀!这也就无怪经过坟地附近"不幸"看见鬼的人们浑身发抖,不寒而栗,过后有些人病倒甚至病死了。

起初,没有人相信马鞍岭这些离奇可怕的鬼现象,以为是胆小的人胡编的。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亲眼看见,亲身经历,包括一些平时在群众中说话有威信的人也偶然看见之后,马鞍岭就被证明"确实有鬼",马鞍岭的这片荒冢,也就成了"鬼地方"了。从此,也就很少有人敢涉足于这片坟地。如果有人因事不得不进入坟地,或从旁边经过时,虽然总要结伴而过,但还是会感到全身发麻,胆战心惊。尽管人们这样注意回避这个鬼地方,但某某又见鬼了的新闻还是不时在人们之间传播着。

有一次,一个胆子较大的中年人在坟地旁边的公路旁边放牧,一头大牯牛可能是自恃有又尖又长的犄角吧,竟毫不顾忌地进入坟地肥美的草场大快朵颐。中年人却不敢走进去驱赶。

眼看天快黑了,中年人焦急万分,但是对于鬼地,又欲进不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外边走来走去......就在此时,正在坟地内贪婪地吃草的大牯牛突然"哞"的一声惨叫,奋开四蹄就从坟地往外边狂奔而出,一边飞跑还一边惊恐地大声"哞哞"叫唤......

大牯牛一口气跑回到牛栏,浑身发抖,不久便倒地毙命。

兽医鉴定说:可能是被毒蛇咬伤中毒而死。但是村民们没有一个相信这种"可能",因为牛是与毒蛇等野生动物一起在野外生活的动物,只是被人驯化作为劳动工具驱使而已。牛吃百样草,包括各种解毒的草药,牛自身固有很强的抗毒本能,从来没见过有哪一头大水牛被毒蛇咬死,不然牛就应常年躲在牛栏内不用上山了,否则在到处有毒蛇的野外一天都得死几趟。于是大家只相信这头大牯牛的死是闯了禁区,冒犯了鬼的威严,它见鬼了。它是被鬼杀死了。

对于鬼,让个别胆小怕鬼的人信鬼很容易,但是让较多人信鬼就难了。都说"事不过三",但是人们头两次在马鞍岭"见鬼"之后,这吓人的现象无论经过多少人到处"热播",仍然没能让很多人信鬼,仍然被众人斥之为"无中生有","制造恐慌","纯粹骗人",是"鬼话"。但是有一次,因为"众人见鬼",就改变了这一切。

那次,马鞍镇的老队长和不少村民不仅个个亲眼"见鬼",还仗着人多势众,群起包围马鞍岭鬼地,无畏地搜索敢于现形的鬼。但是大家在马鞍岭坟地外边亲眼见鬼之后,一起进入坟地到处搜索,却"连鬼影都不见"!最后老队长被鬼吓出病来,一病不起,不久撒手西去。老队长因鬼而死之后,大家便心有余悸地想:"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有鬼啊!"

那次集体见鬼,发生在1978年初冬的一个黄昏,那时改革开放的东风正在中国农村广袤的大地上劲吹,土地承包制正如火如荼地推行。那天马鞍镇街上,老队长拿着卷尺,领着几名队干部给农民们丈量分派马鞍岭坟地旁的承包地。在他们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各承包户的户主。他们要分的这片田地,距马鞍岭那片乱坟不到100米。老队长这是最后一次履行一名生产队长的职责,等分完承包地,他这个队长就因成为光杆司令而自然消失,以后社员们出工劳动,就用不着他来派工,而是由各家各户的户主自己给家里派工了。

队长和副队长亲自拉起卷尺丈量土地。生产队的记工员负责登记数字。生产队妇女主任跟在卷尺后边,将写有户主名字的竹签插到地上。紧跟在卷尺后面的,是承包户户主。这中国农村的"第二次土改",强烈地吸引着广大的农民,有许多农民不请自到,他们跟着尺子走,一个个虽然是喜上眉梢,但是还没到高兴得笑出声音来的地步,他们心里边还有一些顾虑,他们的想法开始复杂起来,自己真真正正成为土地的主人了,他们开始遐想着以后如何做自家的队长、好队长;他们遐想着发家致富,过好日子......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大家正要收工回家呢,忽然从什么地方传来断断续续,却又声音很大、很凄凉的哭声。众人一下子全被哭声吸引住了,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搜寻传来哭声的方向......当大家循着哭声把目光投向马鞍岭坟地时,每个人的嘴都"啊"地一声张开,身体发冷,立时蹿起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坟地后面,高高地蹿起一个白衣白裤,脸面青色的鬼!他在几个坟头后面跳跃几下,又站在一个坟头上,身体激烈地摇动几下,并由高到低,再低......低......最后似钻进了坟墓,一下子就不见了!

大家吓得还没喘过气来,坟地里突然又发出同样令人十分恐怖的喊声:

"我杨得勋冤枉!我杨得勋不服!我杨得勋死后一定变恶鬼杀死你们!"

听得出来,那是咬牙切齿的仇恨满腔的喊声。喊声连续重复两遍,最后,拖着长长的、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尾音消失在坟地里,就像说话者悄然遁往了很远很远,十分神秘的地方。

天哪,这鬼,大家都看见了,这声音,在场所有的人也都听见了!

人群内有与杨得勋同辈份的人声音颤抖地说:"这好像真是杨得勋的声音。这些话,也是当年杨得勋曾多次当着人说过的话。"

有人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是啊,当年,杨工程师在遭到所谓'妄图销毁烈士遗体罪'的控告时,就很爷们儿地说过这话。"

一时间,大家停止了手上的工作,人们刚才是嘁嘁喳喳很兴奋地谈论分承包地的事,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把所有精力转向了新的主题,许多人再也不敢把目光投向那片荒冢,怕那鬼再次出现。

又有人沉沉回忆说:"真是杨得勋的声音啊!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几个胆小的人颤声说:"走走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啊?我们快走呀!"

"快走呀,天快黑了,该收队了。"此人说着就快步往镇子方向走,但是刚走出没到10米远,发现没人跟上他,自己孤独离群了,全身发麻,立即奔回众人堆里。

又有一个中年妇女说:"天黑了真应该走了,走啊,快走啊。"

"要走便自己走,别假借什么天黑......太阳刚刚下山,离天黑远着呢,明明是怕鬼,说什么天黑啊。"胆子小的被胆子大的将了一军。

"好啊,你胆子大是不?你不怕鬼是不?那你走进坟地让我们看看,看看你英雄,看看你胆子大呀!去呀!"

这反击真有力,真把胆大的给唬住了,刚才自命胆大的人脸肌抽搐着,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一直沉默的老队长不愧为队长,就是比别人想得远一些,有组织观念。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而且从来不信鬼。他说:"鬼是不存在的,我从来不相信,坟地里一定有什么人在捣鬼。我建议,大家一起进去看看,搜索搜索,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进去看看,弄鬼弄怪的人太可恶了,进去识破他的鬼脸!"立即有几个年轻人响应。

老队长环顾大家一眼:"哈哈,我们是一伙人进去,有什么可怕的?我建议,大家都跟着进去。是有种的男子汉,都跟上!女同胞们可以回家了!"

立即又有许多人说愿意进去看看。而一些胆小的男人,也被老队长的话激着,不能不加入"捉鬼队"。

"好了,大家抄上家伙,跟上我--去捉鬼!"男人们都拢到老队长的身边。女人们也站到另一边,争先恐后地快步朝镇子走去。

2

女人们刚走,老队长就走在前面,领着剩下的10多个男人向坟地走去。

人们走到距坟地不到50米时,虽然老队长还是走得那样快,但跟上的人却变成了稀稀拉拉的队伍。老队长回头一看,再看看前边,心里开始有点怯,大声道:"快!快跟上我呀!怕什么啊?世上哪有鬼?都快点跟上!跟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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