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彝下朝回府,未吃晚饭,直接去书房休息,这几天他总感觉身体不对劲,眼睛肿胀,头晕头痛,伴随着心悸,还有点想呕吐。
找太医看过,只是说自己气血过于充盈,没有什么大问题,吃饭注意清淡,保证休息就好。
如果刘杰在这,就会告诉他这是高血压的典型症状。
这时,书房门打开,发妻杨氏端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碗栗米粥。
杨氏出身弘农杨氏,乃前隋楚国公杨素堂妹,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风韵犹存,兼之大家闺秀出身,封德彝一向相敬如宾。
“阿郎,可是身体不适?”杨氏温柔问道。
看到发妻到来,封德彝强撑着起身:“你怎么过来了?某没事,略感不适罢了,太医也看过了,没什么大毛病。”
“阿郎,吃点东西吧。”看着面色潮红的郎君,杨氏眼中满是担忧。
“那就吃点。”封德彝不愿辜负发妻的心意。
“言道这几日在做什么?”封德彝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封言道乃封德彝之子,年方十五,生性活泼好动,人又机灵,像极了年轻时的封德彝,虽然纨绔,但夫妻二人仅育一子,深受夫妻二人宠爱。
“道儿说要到庄子上看看,这几日都没有回府。”
“哼!肯定又跟一些狐朋狗友鬼混呢!整日不知道学好!”封德彝感到一阵眩晕,赶紧把怒气往下压了压:“老夫年事已高,还需要他支撑门面,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在家怎不多加管教?”
杨氏叹了口气,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道:还不是老夫人过于宠爱,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稍加管教就护着,我又能如何?
“去,派人把这小畜生给老夫找回来!”封德彝再次感到眩晕。
平康坊。
富发赌坊是长安城最大的赌场,这时代赌博是合法的。
唐代赌具较为简单,就是掷骰子,即五个木制的骰子,以掷点分胜负,称为樗蒲。
相传这是曹植所发明的,当时用玉制成,后改用骨制,现在演变成木质的,立方体,六面刻点,点数从一到六,所以又叫“双六”。
封言道是里面的常客,赌坊的人都认识这位封郎君。
封德彝是当朝宰相,贿赂当然没少收,但是在外表现的挺清贫。
所以,封言道手里也不会有太多钱财,全靠太夫人救济,每次玩的都不尽兴。
今天挺邪门,本来遇到几个外地来的‘肥猪’,自己一直在赢钱,可是最后却一直输,赢的钱输完还把本钱输的一干二净。
几个外地人准备离场了,输红眼的封言道怎会甘心?可是他又没钱翻本,红了眼睛拦住几人不让离场。
几个外地人看形势不对,拱手道:“郎君,我几人初到长安,做一些贩卖煤炭的小买卖,无意冒犯郎君,请郎君高抬贵手,放过我几人如何?我们情愿把郎君本钱归还。”
封言道想了想,还是没有同意,他刚才赢的钱可比本钱多十倍。
“你们打听打听,爷是什么人?会赖了你们的钱?”封言道傲然道:“你们贩卖煤炭,爷家里正好有全长安最大的煤矿,不如这样,我拿煤炭来和你们对赌如何?”
几人交换个眼神,其中一人说到:“郎君知晓,煤炭虽然近来价格有所上涨,但是用的人颇少,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某看还是归还郎君本钱,改日郎君带足本钱来,咱们再赌个痛快。”
说完,眼神还带着一丝鄙视。
封言道年轻气盛,怎么会受得了?
“放屁!前几日还有牙行找到我家,说有人出价两万贯买我家煤矿!被家父拒绝!你敢说不值钱?”封言道恼怒道。
几个商贾也敢刺毛?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虽说家里煤矿每年盈利有限,但连带着地皮也好大一块呢,前几天牙行说有人出价两万贯要买去呢,只是老爹不同意,说什么封家乃宰相门第,岂可贩卖封地,把牙行的人给赶了出去!
哼!死老头子不知怎么想的,家里‘穷’成什么样子了,一块破地还成宝贝了?
“郎君息怒!”那人拱手道:“某并非是说煤矿不值钱,是说煤炭价贱……”
“爷就拿煤矿作押,咱们赌点大的!”封言道心想:几个田舍翁也想从爷这里赢钱,想多了!
刘杰看着面前的抵押文书,默默无言,这么容易吗?
良久,问道:“宾王,这文书可做得数?”
马周回道:“文书是经过赌坊、牙行作证的,没有问题。”
程怀默几人办事办事还是靠谱的。
“那就好,下一步你就拿着文书找封老头要煤矿,如果他耍赖,你就拿我的书信给他看。”刘杰道又仔细交待一番。
马周接过书信,点头称是。
“宾王,做这些事可有违背你的初心?”刘杰担心直男马周会有心结。
“刘兄无需担忧,周懂得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为了民生,些许手段无伤大雅。”马周拱手道:“另,朝中对封伦此人也有议论,此人一手把持朝纲,嫉贤嫉能,只知献媚奉承,与国无用,与民无益,可谓国之大贼,今参与此事,周与有荣焉。”
看来这段时间马周转变不小,以前‘只可直中取’的做事风格也转变了,这样挺好。
一路来到封府,看着阳光下高大的门楼,马周眯了眯眼。
递上名刺,马周朗声道:“清河马周,特来拜见国公,请代为通传!”
又是一个寻求引荐的读书人!门子敷衍道:“我家相公正在休息,郎君可把名刺留下暂回。”
“告知你家相公,我家郎君是来讨账的,快去!”家奴打扮的刘大棒槌大声喝道,一看就是难惹的角色。
封德彝这几天更难受了,高血压折磨的他心烦意乱!听说有人跑到府里讨账,更是恼怒,一是气自家儿子不争气,二是生气自己当朝宰相府邸,竟有人大言不惭地来讨账!
吩咐侍女在自己头上勒上一条丝带,就吩咐把讨账的人给带上来。
马周打量着坐在主位的封德彝,病容满面,须发皆白,一老朽罢了,与传言并不相符。
封德彝看着手中抵押文书,自己宝贝儿子的大名就在其上,此刻他的情绪并未有多大波动,只是在脑海中快速思考着此事背后的阴谋。
对!就是阴谋!前几日有牙行大刺刺跑到府里,要代人买自家煤矿,被自己赶出府去——区区两万贯还未被他放在眼里,接着就有了自家儿子抵押煤矿赌博一事!一环扣着一环啊!
软的不成来硬的?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自己乃当朝宰相,位高权重,是谁这样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历数大唐门第,有几个敢这样侮辱封家?难道是……不对!如果那位要对付自己,又何必用这种漏洞百出的低劣手段?
封德彝一时想不明白,一阵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闭目休息一会。
“你是谁的人?敢如此侮辱老夫?”休息了一会,封德彝睁眼问道。
“是谁的人不重要,某只想取回煤矿。”马周很淡定。
“不说明白,你以为老夫会让你们得逞?”封德彝亦很淡定。
“我家东主说了,封家都要大难临头了,早些处理产业为儿孙着想为妙!”
“哈哈哈,好一个大难临头,此话怎讲?”封德彝不以为然。
“不可说,不可说!”马周亦笑道:“东主让某带书信一封,国公看完后由某家销毁,言道国公看完后自然同意某之所求。”
马周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封德彝。
封德彝不以为然的打开,却是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手开始发抖,好像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几十年宦海生涯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今日他再也保持不了镇定!
马周也在好奇,刘兄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能把封老头吓成这样?刘兄果然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