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都来了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身量高挑削瘦,带着白瓷色面具,玄色外衫,下装是一件十分典雅的上浅下深染紫宽裤,长发半披半束。旁人见这人举止身量非凡,竟不敢贸然区别其是男是女。
此人正站在王宫前的空旷场地,日头毒辣,连守卫的士兵几乎都扛不住这酷热,这人似乎还从里向外冒着冷气一般,散发着冰凉的气息。
她再一次向旁边的侍卫道:“吾乃瑶靖国云游术师,前来应征蒙皋国国师之位。”
那侍卫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头部不曾动摇过半分,倒是眼睛往下斜瞟,一副睥睨之态,他道:“国师之位已有新晋人选,无需再录用,阁下打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吧,只是前瑶靖国已灭了好几年,阁下要回,也是回崆云国去罢。”
姬微心中一痛。
她经过绥月帮助,已习得许多法术,但白云苍狗,年月荏苒,崆云国蚕食瑶靖已经许多年了,而她父王和弟弟又逃得无影无踪,多年来更无一点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
到底是过了四年,还是五年,姬微已经记不清楚。她本就死了,无需遵循活人的日常起居,便没日没夜地练习法术。虽然她早就没了心脏,更没了痛觉。
侍卫收回目光,浑然没注意到姬微渐渐攥紧了挂在腰间的长刀。
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流下,再滚进脖子,但这个女子站了这许久,却仍然也不见一丝疲态,想来术法是真的厉害。但是呢,她一介女流,看着也不像是有身份的人,是当不了国师的。
蒙皋国即便是女子也可做官,但品貌要求比男子高得多。且一般须得出身于名门望族,身份差一些的,便要在朝中有一个权位较高的人引荐人。
姬微将手从刀鞘上松开,移到了刀柄,她在权衡,究竟自己要直接一路拼上蒙皋王宫,还是再等下一次机会。但她的拇指已经无意识地将刀顶出两寸,露出森寒的刀刃。
一辆装饰清雅的马车驶过铺满青色地砖的广场,在宫门前停下。
晏子疏用纸扇掀开马车的小窗帘子,看见一个十分特别的人。他浅淡一笑,似乎这炎炎夏日也为之消弭无踪,嗓音也似含着薄荷糖,透着清凉的感觉,他道:“阁下是何人?”
两道的侍卫见了这马车,一齐用手中的长枪叩击地板,大声道:“属下恭迎二公子回宫。”
姬微遥遥一拜,道:“瑶靖国云游术师,拜见二公子。”
晏子疏倚在窗前,心道竟然是个女子。
“你此番前来是为何?”
“应征国师之位。”
“真不巧,新国师已经上任满一月余,阁下还是另谋高就吧。”晏子疏放下帘子,用竹扇轻扣车壁,前头的随从便要引马向偏门进入王宫,姬微道:“国师之位,应当是德行与术法一并高超的人,故向天下择优录选,难道这样重要的职位也讲究先来后到么?”
晏子疏又叩击了一下车壁,道:“如此么?姑娘既无引荐,身份来历无从所知,一不能证明德行,二不知法术深浅,怎敢将国师之位委托与你?”
“不过……”晏子疏掀开帘子粲然一笑,道:“吾愿做姑娘的引荐人,还请姑娘先上马车小叙片刻。”
面具下,姬微皱了皱眉头。
这位二公子有些莫名其妙吧。
但姬微还是上了马车。看见一位眉目清朗的绿衣男子正斜倚在一块柔软的方枕上,旁边有一名小童在服侍。
这马车从外面看不算大,但内里坐了三人,中间放了一个白玉茶桌,仍然还显得宽敞。姬微对这些精美装饰自然是视若无睹,毕竟在三个国家当中,最讲究奢豪和繁复精致的,当属富得流油的瑶靖国。
她以原来名字中的第一个字为姓氏,叩拜晏子疏。
“听闻瑶靖有座姬微山,常年苍翠,景色美不胜收,被该国奉为圣山。而瑶靖的最后一位长公主,便是以此山为名。”
“不过是恰巧相同罢了。”姬微颔首坐在下方道。
“后来瑶靖被崆云所灭,美貌艳绝天下的姬微公主竟被崆云的国主云梓收为妃室,实在可惜。不过这姬微公主,听说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晏子疏打量着面前的人,他做事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此时连贴身侍奉他的侍从都不知,为何二公子要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术师进入车内。
姬微静默着,没有答话,晏子疏也不在乎,又道:“若你不能成为国师,可愿意到我府上做客卿?”
蒙皋国的人都知道,二公子其人,散漫亲切,喜欢玩乐是不假,但品德还是十分可靠的,他喜欢四处结交朋友,为人又宽容没有架子,大家遇到事情都喜欢找他帮忙。虽然比精明能干的大公子要懒惰,但还是深得臣民的信赖。
姬微这才抬起头来,直接道:“公子想要成为国主么?”
晏子疏讶然,惊奇地挑眉一笑,而他的随侍阳羽忙道:“不知好歹!这种话也是你一个身份低微之人说得出口的!”
“吾只能从属于国主,或者将来能成为国主的人。虽然遇见公子是鄙人的福分,但吾心不可改。”
阳羽嗤笑道:“遇见公子不仅是你的福分,是你撞上大运,遇见贵人了。”
用折扇在茶几上敲敲两下,晏子疏示意阳羽不要多言,道:“你比寻常男子,都要有气魄得多。你且放心,即便将来成为国主的人不是我,我也会将你举荐给兄长。”
“多谢公子。”
马车缓缓从偏门驶进皇宫。蒙皋国王如今膝下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在宫内和宫外都分别有自己的府邸。大公子晏子密已经迎娶妻室,便不怎么回宫住了,二公子却时常回宫赖在双亲身边,因此深得王上王后的喜爱。
蒙皋国的防守对比起瑶靖国可真是太宽松了,随便带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都能进来。可即便如此,瑶靖国还是亡了。姬微这样想,却发现在第二次拐进一扇宫门时,她身上的灵力骤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