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薇呼吸均匀地睡着了,齐隆浩坐在桌后看书。
塘里的木块燃烧着,偶尔会爆出一朵火焰来。
宁静。
十二万分地宁静。
齐隆浩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朝帐外看去,似乎隐约瞧见边境的滚滚狼烟,听见阵阵干戈。
有多少儿郎,正在抛头颅洒热血,有多少女子,站在帐篷前,等待着自己爱人的归来。
这个世界会属于爱吗?齐隆浩陷入沉思之中。
他带着司徒薇,数次避入山中,又数次下山,上山是因为他们的爱,下山是因为……责任。
压在身上的责任。
身为西番王族的责任。
如今,边境上烽火乍起,而他又该如何呢?
司徒薇翻了个身,齐隆浩搁下笔,站起身来,将两床被褥盖在司徒薇身上,耳听得她呼吸均匀,这下放下心来,又去观看文书。
“末将拜见汗王。”
稳稳坐在黄金椅上,齐隆浩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强壮的男子:“新兵操演得如何?”
“齐禀汗王,骑兵骠肥体壮,战车战法战阵皆演练纯熟,可以随时出征。”
“嗯。”齐隆浩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回去,等待朕的号令,随时备战。”
“谢汗王。”
对方正欲离去,齐隆浩再次出声:“等等。”
“汗王还有何吩咐?”
“军中人心如何?”
“齐禀汗王,将士们孺慕汗王风采,时时刻刻都愿为汗王效死。”
“很好。”齐隆浩点头,目光更加深邃,“脱页将军,辛苦了。”
“脱页不敢。”
对方行礼,继而退下。
齐隆浩又相继召见了数名父亲的部下,惊奇地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属于草原男儿的气质,他们心思纯净,目光明亮,可以随时挺起胸膛,面对一切的刀光剑影,有这样一支常胜之师,如何能败,如何会败呢?
齐隆浩的心终于安宁了,于是回到后帐时,他的表情也比往常更祥和。
见他如此,司徒薇也放下心来。
“阿薇。”
“嗯。”
“你真地,不想再回中原去吗?”
“是,我不想回中原。”司徒薇眼里带着一种深切的冷凉,“不想回忆那里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只有痛苦,只有羞辱。”
齐隆浩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深深地亲吻着:“好,不回去,那就不回去。”
“隆浩。”司徒薇难得流露出一丝软弱,紧紧地抱住齐隆浩,“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和孩子,隆浩,我全部的渴望就是陪着你,给你生下一个,不,很多个健康漂亮的孩子,我不想再回忆过去,好吗?”
“好。”齐隆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眸中满是疼惜之色,“我答应你,薇儿,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谁要是想伤害你,我就会杀了谁!”
司徒薇不言语,只是抱紧了他,遥遥想起那些在萧瑟寒风中发抖,受尽世人白眼的时光,她忽然觉得喉咙里阵阵发苦。
想哭泣。
想流泪。
那些绝望的日子,像锋利的针尖一样刺进心脏,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她好想,想守着自己唯一的幸福。
这个男人就是她全部的幸福和渴望。
她愿意守着他。
愿意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守着他。
感受到她的依赖,齐隆浩紧紧地抱住她。
边廷的鼓声却越来越密急了,每天都有消息传来,齐隆浩越来越忙,回到帐篷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的神色很憔悴。
“阿娜。”
“汗后。”
“你有没有煮参汤?”
“回汗后,已经煮了。”
“还有,卜赞大人给的安神茶呢?”
“也煮了。”
司徒薇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要照顾好齐隆浩,让他不能有半点闪失。
“汗后。”阿娜在一旁瞅着,觉得十分地辛酸,故此凑上前来,柔声说道,“您这些日子也十分操劳,要不要?”
“我没事。”司徒薇摆手,隐隐叹息,如果没有回到王廷,没有负担起这一切,他们的日子是不是很轻松?
他们可以像普通的夫妻一样,牧羊,挤羊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汗王。”
她正沉思着,阿娜的声音响起,司徒薇赶紧站起身来,却看见齐隆浩已然走进帐篷里。
接过齐隆浩手中的披风随意放在木架子上,而阿娜已经捧来热热的参汤,齐隆浩接过喝了,腹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子热气。
“还是这儿暖和。”他搓搓手,眼里有明亮的光闪烁。
“饿了么?”
“还好。”
“阿娜,快去把饭菜端来。”
两人在桌边坐下,没一会儿,阿娜便端来了饭菜。
司徒薇也走到桌边坐下,见有新烤的羊肉,更有一些想不到的美食,看来,阿娜准备得十分用心。
至始至终,司徒薇没有问一句,关于边境的事。
直到晚间睡下,齐隆浩才将手探进她的被窝里,仔细地摸了很久。
不管战局多么紧张,这个坚强的男子,始终没有再在司徒薇面前表露半分,他的镇定沉着,不但让司徒薇安心,更是让所有将领臣服。
中原的大军终于没能成功进攻西番,西番在齐隆浩的统治下,渐渐稳如泰山,中原则本身内乱频发,边境上的军队来了又撤,撤了又来,齐隆浩干脆留下其中一支镇守,令其他军队仍回原处。
这段时间,齐隆浩也做了很多的事,他不但全面改进了整个西番的文官武官制度,起用了一大批牧民出身的贤才,而且着力引进了中原的农耕纺织技术,并且在西番修了几个大窑,试冶铁冶铜。
“隆浩。”
司徒薇的小腹已经隆起,渐渐不方便走动,只在枕上靠着,时而含笑看着那个男子。
“阿薇。”
“你盯着那枚铜钱,已经很久了。”司徒薇唇角微微朝上扬起。
“是啊。”齐隆浩点头,“我听师傅说,中原人不是以物易物,而是用钱币进行交易,这不但方便,而且也可以大大提升国力。”
司徒薇听罢这话,坐起身来,任满头乌发顺着肩膀垂下去:“隆浩,你这说的,可是一件大事。”
“正是呢。”齐隆浩点头,“我也打算,冶炼出西番的钱币,使之可以通行。”
“西番的钱币?”司徒薇眉头微微皱起,“而我却觉得,目前不可以。”
“为什么?”
“条件不成熟,想想看,你推行了那么多新政,还没有多少落到实处,乍然又推出钱币,不但要浪费很多人力物力,而且,牧民们一时会很不习惯,再有,”司徒薇蹙着眉,“总之,这件事就是隐患重重。”
齐隆浩点头:“不错,你所说的,正是我所忧虑的。”
“我倒觉得,不如再派一些人去中原学习,等他们回来再说。”
“好。”齐隆浩点头。
他站起身来,脱下外袍,走到床榻边,忽然弯下腰,看着司徒薇微笑:“还有一件事,今天贵族们提及,希望有一位王子,我也觉得……”
“汗王也太心急了。”司徒薇伸出手,纤纤玉指摁住齐隆浩的胸膛,“难不成,你现在便要他降生?”
齐隆浩呵呵地笑起来,双手放在司徒薇身畔,用脸蛋蹭着她的小腹:“将来他长大了,一定是个俊秀聪慧的王子,再不会受苦。”
“是啊。”司徒薇点头,“我哪里舍得他吃一点苦呢?”
“你啊,只管在这里好好养着,等来日生下小王子,我的位置会稳如泰山,你也一样。”
“嗯。”
司徒薇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
真地好温暖。
温暖得让人贴心。
朝阳缓缓自天边升起,照耀着辽阔的大地,牧民间辛勤地放牧,远处偶尔会有一两队骑兵走过。
西番。
淳朴的西番。
它本该是祥和的,宁静的,现在也真地祥和宁静下来了。
齐纳河水永远像从前那样流淌着。
“阿娜。”司徒薇紧紧握着阿娜的手,在河边的草地上缓缓地走着。
“汗后。”
“婚礼的事,准备好了吗?”
阿娜脸上浮起几许红潮:“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
“****节。”
“那是个好日子啊。”司徒薇开心地笑起来,“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两大箱子的嫁妆,你自己拿去吧。”
“多谢汗后。”
“他一定很爱你吧?”
“是,汗后,央宗很爱阿娜,阿娜也很爱央宗。”
“那就好,既然如此,便和他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吵嘴,要和睦。”
“我知道。”阿娜眼里满是甜蜜。
瞧着这样的她,司徒薇也无比开怀地笑了。
“阿薇,今年的****节,我想请大哥的正妃来主持。”
“行。”司徒薇不假思索地点头,“汗王觉得怎么做好,那就怎么做。”
****节那天,晨光未绽,整个草原上已经欢腾起来,人们跳着欢快的舞蹈,表达着自己快乐的心意,央宗家搭了新的帐篷,准备迎接新娘。
虽然不管整个****节的事,但司徒薇却仍然亲自操办阿娜的婚事,她看着侍女给阿娜妆扮一新,羞羞答答地坐在床上,又让其他一些姑娘守在帐篷外,等着央宗到来。
央宗骑着马出现在帐篷外时,所有人都欢腾起来,姑娘们争相把花瓣往他身上洒,然后抛出各种难题要他解答。
央宗不急不躁,一一作答,他的风范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最后,司徒薇出现在帐篷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请新郎献出您的诚意,倘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便可以进帐迎接新娘,如果不能,请您离开。”
姑娘们顿时“哗”地笑起来,又蹦又跳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