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一起床,外面的仆人便送来许多好酒好菜,也不管他是否吃得完,吃完后擦手抹嘴更是服务得妥妥帖帖。
不一会,宫内便变得喧闹起来,这个宫殿虽说叫宫殿,可是比起故宫来要迷你许多。仆从们忙忙碌碌,好像在准备什么隆重的事情。晏云好不容易逮到个仆人打听一番,原来天国的使团昨夜来访,带来许多名弓,说是要在今日举办弓宴。一大早族长临时吩咐,原本布置的花卉主题都要撤下,换成弓箭相关的,连仆人的衣服上都差点要绣上弓马,只是因为实在赶不及才作罢。
晏云百无聊赖,独自在房内嗑起了瓜子,正磕得兴起,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敲门的是金雁儿的侍女小田,金雁儿手伤未愈,对于宫中的事务帮不上什么忙,父亲的客人她又不认得,正好想起自己还有位座上客,于是带上两个侍女就径直来找晏云。见门虚掩着,她轻咳了一声,不待晏云迎接便直接推门而入。
晏云急忙起身作揖,这套动作他也是现学现卖。
金雁儿朗声笑道:“我还以为你别具一格呢,没想到也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晏云急忙回道:“初来乍到,礼多人不怪,礼多人不怪。”
“说得有理。”金雁儿见他的穿着打扮,冲小田一通责怪,“不是让你们给晏公子准备一套新衣吗?怎么还是......”
小田急忙辩解,是宣主子做的主。
金雁儿无意惩罚她,只是怕晏云觉得被怠慢了。她对晏云说道:“晏公子莫怪,下人们都被我给宠坏了,做事情没点规矩。”晏云倒是从未在意这点,嘻嘻哈哈便将此事略过。
“晏公子是否非去蔚州不可呢?”金雁儿试探道。
晏云回道:“我也在犹豫,我从小都在异乡生活,没在蔚州待过一天。”
金雁儿素来直爽,高兴的表情已经写在脸上:“既然如此,不去也罢。要是公子不嫌弃,可以留在此地,待我向父王禀报,许你做个百夫长应该不是问题。”
“这......合适吗?我除了敲键盘,可什么都不会啊!”晏云挠了挠头,有点为难的样子。
“你也可书信一封,届时我派人将你亲友接过来。”金雁儿见他犹犹豫豫,想必是还有顾虑的地方。
晏云急忙摇头摆手,说道:“不必不必,家中老母行动不便,还是不劳费心了。我并非有意推辞小姐的盛情,只是平时自由自在惯了,还没做好上班的准备,容我考虑几日再作答复。”
金雁儿素来有男儿之志,爱惜人才。她见晏云身手不错,有勇有谋,说话谈吐也合她的胃口,百般设法想让晏云能够留下来。虽说近年来月族无战事,但是周边许多部族只是表面和睦,背地里都是互相虎视眈眈,更别说中原还有强盛的天国,每年都要给上缴给它大量的供奉。
“晏公子想必闷坏了吧。”她见一桌的瓜子壳,心中有了主意,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带公子在宫中逛一逛,要是看上了什么珍宝玩物可不要客气,就当做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她这双迷人的眼睛,只要眨巴一下就好像钩子一样将晏云魂魄勾了过去,只可惜她素来高高在上,不懂得运用妩媚之术,否则就算十个晏云也被她招徕麾下。
晏云大声道:“好!好!去......去逛逛。”若不是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差点说出留下来不走的话。
金雁儿心想,这少年年纪轻轻,必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宫殿虽不甚豪华,也算是有模有样,说不定可以唬住他,让他改变主意留下来。
怎料晏云对这“大场面”却是没什么兴趣,只一路走马观花。一行人来到一间阁楼门前,上书“万有阁”,素日来各类奇珍异宝都收藏在这里,门口两名侍卫守着不让闲人靠近。守卫见是“小族长”来到,纷纷行礼,及时开门放行。
一进阁楼金雁儿就发现了异样,原本收藏在武器库的名弓被转移到这里,左边的是本族的弓,只是简单地用绢布裹着,右边的却是天国的弓,大都用漆木盒子装着,盒子上刻着弓的名字:麒麟弓、落日弓、龙舌弓、万钧弓......
晏云对这里收藏的瓶瓶罐罐并无兴趣,也欣赏不了草书山水画,唯独绕着弓走了一圈又一圈。
见此状,金雁儿拿过自家的弓,给晏云一一介绍:这是杨木弓、这是乌木弓、这是牛角弓......
晏云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天你们的弓落了下乘,看看它们的名字,多霸气,你这就输了一半了。”
金雁儿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有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让侍女在门旁把风,让晏云将天国的弓逐一拿出来“鉴赏”一番,晏云也不客气,拉完弓后假装懂行的样子评判了一番:“太轻了,太轻了,这些弓都太轻了,跟玩弹弓一样。”
金雁儿知道他不懂弓,解说道:“好弓的特点,就是柔而续劲,拉开过程用力变化平滑,所谓弓力相衬,弓不欺手,力不欺弓,手心相应,是上上之弓。”
她见晏云似懂非懂,接着说道:“你若想卖弄力气,该拿这把万钧弓,此弓怕是需十石之力方能拉开,你若是拉开了,何止是百夫长,千夫长都让你做了。”
“千夫长听起来蛮厉害,我就来做这千夫长试试。”说罢,晏云便捡起万钧弓。其实他并不懂射箭,之前拉弓只用了五分力便轻轻松松拉开,只是因为他劲大,单纯用胳膊的蛮力张弓,而这把万钧弓代表了人类拉力的极限,这世上能拉开的人寥寥无几。晏云用蛮力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张弓,反而差点将手臂弄伤。
还待再试时,金雁儿却阻止了他,说道:“你这种射箭姿势,迟早会把手腕废掉。”于是现场教了他正确的射箭姿势:
射贵形端志正,宽裆下气舒胸。
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
开要安详大雅,放颊停顿从容。
后拳凤眼最宜丰,稳满方能得中。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不要让天国的人发现什么痕迹。”金雁儿命侍女将弓箭摆放回原位,抬头却看到晏云仍在摆弄那万钧弓。
晏云这一次是认真的,自打“出生”以来,他自觉体力充沛,力大无比,遇到重物就想把它抬起来,看到壮汉就想一下把他撂倒,这种奇妙的冲动似乎来自于本能,而非出于他的意愿,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挑战自己的机会。
只见他气沉丹田,闷哼一声,完美地拉开万钧弓,保持着张弓的姿势,一秒、两秒......
“天哪!你真是天神下凡!”金雁儿兴奋地举起未受伤的左手,想去拍晏云的肩膀,却及时收住手。
晏云维持了十秒之久。结束后,他长吁口气,感觉无比的畅快淋漓,这种感觉不亚于考试得了满分。
看到这一幕,金雁儿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晏云的决心,实在不行,哪怕是用美人计......
晏云一行人将阁内物品一一摆回原处,打算各自回去,为出席下午的弓宴做准备。出了“万有阁”,一行人来到正殿外面,只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拥在一处,围成一圈。
见“小族长”到了,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却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怀中还护着条狗,那狗奄奄一息,也不知死活。
这不是哈士奇吗?晏云顿时觉得很滑稽,没想到女娲还挺会挑品种的。
金雁儿冲了过去,喊道:“阿奴,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和毛伦?”
原来这毛伦是金雁儿的爱宠,阿奴是位狗倌,专门负责豢养这哈士奇。今日宫内人多繁杂,毛伦玩得起劲,到处乱窜,冲撞到了天国的使者。这位天国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天国皇帝的第八子刘丹,他自幼跋扈惯了,一脚就将毛伦踢翻在地,还欲拿剑刺杀,幸好那狗倌及时追上,护住那狗。刘丹不依不饶,解下随从的腰带使劲抽打阿奴,直到被金雁儿撞见。
“你便是狗主?”刘丹撇着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给我磕头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金雁儿。”说话的正是阿宣,他负责陪同大使一行四处参观。
“金雁儿又如何?就算是金石,他也得乖乖磕头认错。”刘丹恶狠狠地说道,“要不然今晚的狗肉我吃定了。”
金雁儿眼中噙着泪,却始终没有让它落下来,她明白天国的强大,要灭了月族是轻而易举,只是碍于路途遥远,每年只需按时供奉财物便相安无事。
晏云早就气到不行,拳头捏得嘎子作响,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因为拳头不够硬,现在他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刘丹命随从将阿奴拉开,势要活生生打死毛伦。晏云见金雁儿往前走了一步,以为她要大干一场,正准备冲上前去,谁料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认错求饶。
刘丹得意至极:“这条狗命归你了。”说罢,便转身离去,阿宣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扶金雁儿,一路小跑跟上了大使。
金雁儿长跪不起,晏云本欲扶起金雁儿,却瞥见她满脸的泪水,于是转向查看阿奴跟毛伦的伤势。良久,金雁儿站起身子,脸上早已没了泪水的痕迹,目光却多了份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