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些荒凉,四周几乎看不见什么楼阁,唯有一座观音庙,规模较小,但在城西这样荒芜的地方确实已经算大了。
“小姐到这来干嘛?”烨敏将簪子戴到我头上。
“我来还愿。”
“小姐来这许过愿?”
“是,”我将纸鸢交到烨敏手上,“我就进去一下,还了愿就走,你等我吧。”
庙前有僧人发的香火,我接过一把,走到佛像前,学着别人的样子跪下,在心中默念愿望。其实我并不知道还愿需要什么,既是菩萨,那便一定没那么多想要的东西,至少,菩萨想要的我都没有,有我也不一定愿意给,那么对不起啦,菩萨大人有大量。
想完,叩拜三下,我起身将香火点燃立于香炉上,便离开了。到门口,看见烨敏正等着我,她身边还站着母亲。
“母亲,”我赶忙过去,“您怎么来了?”
“你这个傻孩子,我这些天一直在庙里斋戒啊,你怎么忘了?”母亲笑着摸我的头,将我的发饰佩戴整齐。
“哦,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母亲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词汇解释了,只好搪塞说想不起来了,我总不能说,从前的我不是我。
“你呀,”母亲摇着头,“什么都不记得,就只记得玩。”
“怎么会,母亲,你冤枉我啊,我哪里只记得玩了。”我搂住母亲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上。从前有多少次我想这么挽着母亲走上一段路,就像姐姐们一样,我可以和母亲商量着买哪个商铺的胭脂水粉,可以讨论哪个金器坊的首饰最是精美,还有哪家小摊的糕饼最美味。从前我所向往的一切,现在,我都可一一实现,只希望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我不会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闺房小姐了,不会再只能听母亲和姐姐热络谈天却一句也插不上了。
“你明天要参加马球赛的,不去练习,跑到庙里来粘着我,是不想拿第一了吗?”母亲用手指轻敲我的额头。
“啊?哦······内个,怎么会呢,第一也是要拿的,母亲也是要陪的。”
“是么,我们家康儿这么乖啊,”母亲脸色一点点暗下来,“说,今天又闯了什么祸?”
“我没有。”
话音刚落,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在我身上拍了一下,正是母亲,她已有几分怒意:“瞧你那紧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定是有惹祸了!快说,又打了哪家的公子,是不是又去人家的演武场下战帖了?你将来是要嫁人的,你且瞧瞧人家的姑娘,十四五岁就有人踏破门槛的求亲,你呢?十四五岁的踏破别人家的门槛下战帖,没点姑娘家的样子。”她说着,手时不时的动一下,仿佛在刻意忍着动作,着要不是在街上,估计我便被追着打了。
母亲还是一点没变啊,我心想。我的母亲柳泽清向来是个粗俗的女子,当初父亲娶她不过是受了奶奶的要求,奶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柳家姑娘心地单纯,做事果断,唯夫是从,若是娶了她,你定然福寿无量。果真,父亲成亲后的第三年就上任沂扬大将军,后来一路节节攀升,直到现在,身为影候城的王将,又为护城王之一,实在是光辉璀璨啊。
其实我母亲在这世上唯一怕的便是父亲,因为父亲他平日里对母亲剖有微词,只是碍于夫妻颜面总是含沙射影的说,少有明言的,除非真是万分不满,他估计也懒得挑刺。但是母亲不是什么读书人,眼界自然没有父亲这么远,她总是做事有些不讲究,却也总是怕父亲对她不满。于是,母亲所行之事,多半受父亲意愿驱使,不敢越界。
当然,除了在教育子女上。母亲觉得孩子是她生的,自然她有教育的责任,纵使父亲再不满,她也会一意孤行,特别是在打孩子这件事上。
“母亲,这街上都是人啊,您这样打我,我更嫁不出去了。”
“你可住口吧,”母亲拉着我一路奔向福府,到府上后,对着下人喊道,“去,将我的扫帚拿来!”
扫帚,我心中不由得一惊,从前,母亲从不打我,因为怕我身子弱撑不住,当时我曾在房里看见过母亲打哥哥姐姐,虽说我一下没挨着,却也是着着实是吓了一身冷汗,一连几天,半句话都说不出。
“夫人,小姐今日可乖了,就是去放了个纸鸢罢了,”烨敏见状忙将我护在身后,“而且,小姐明日还要打马球,若是身上有什么伤,还怎么打?”
我心中感叹烨敏的厉害,结尾几句,一来证明我没有找人下战帖,没有打架,因为受伤会影响比赛,二来也是在告诉母亲,明日比赛重要,不可将我打伤。
“当真?”母亲原本拿着扫帚的手硬是收了回去,“没骗我?”
“母亲,我真的没下战帖。”
“那好吧,我信你了,”说着,她便要回房休息,可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趁着天色还早,你快去找冯珂泙去,将你的马球技艺好好练练,千万别失手,家族颜面,何其重要啊。”
“好好好,女儿这就去。”我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马球比赛有什么好担心的,输赢有这么重要吗?而且,福府又不只有我一个小姐,更何况,这种比赛,难道不该男子竞争为重嘛?
心中满是好奇,满是疑问,但我一句也不敢问,生怕露出破绽来。
“小姐,夫人也是急坏了,您应该记得吧,上个月宫德刃护城王寿宴,老爷在宴上被灌醉了酒,说小姐你天纵奇才,实乃将门女子之首,气的宫德刃当即立下战帖,不比别的,就让小姐与他家长女比马球,老爷心高气傲,便答应了。”烨敏好似能看透我的心思,悄声在我耳边念叨。
“这要是输了,我便是丢了福家的脸面,唯有赢了才好。”
“是啊,所以夫人才这么着急的。”
我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霉运,竟然比的是我从未玩过的马球,若是琴棋书画,那我定是手到擒来,马球,我连马都没亲眼见过啊。只希望我能像放纸鸢一样,不学自通吧。
在离福府几百里开外,有一个跑马场,草地广阔,一望无际,已有一些驯马师在驯马,不知道哪个是冯珂泙。
“冯先生!”烨敏红着脸向马场上的一个个高黝黑的男子招手,“小姐来练马球!”
“烨敏,福小姐,”冯珂泙跑着过来,眼神就没从烨敏手上离开过,“今个怎么有空来?”
“明日要比赛,小姐要早些练习。”烨敏赶忙回答。
我见这丫头从没这么害羞过,便猜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定是这冯珂泙,可是从前怎么从没听人说过烨敏有心上人啊。
“那小姐随我选马吧。”
我心想,早到了用膳的时辰,饿着骑马实在不好,又想给这两人一点独处的时间,于是,我从烨敏手里拿过钱袋:“那个,小敏,你随冯先生去选马,我去吃点东西垫垫。”没等她回话,我匆匆离开。放在以前,我定然不会觉得三人呆在一块儿有什么不便,只是今早放纸鸢看见月水影时,我有多希望烨敏别来寻我啊。想来,烨敏也定不希望我打扰他二人调情。
“乱想什么呢,”我拍着自己的脑袋,“好端端的,老想起月水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