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对了,”仿佛只是瞬间的错觉,音执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怀薇你快跟我走,你不能呆在山庄了,苗疆那些老头儿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啦,秦歌要我把你藏起来——”她边说便跳起来扑向怀薇。
怀薇轻功身法本来就逊了音执一筹,此时被她突然一扑抓住了手腕,但来不及挣扎,她美目一冷,脸色一沉,喝道:“长老们到底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么?秦歌又怎么会遇到他们?他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酒楼遇到的啊,秦歌现在在缠着他们……”
“秦歌一个人?”怀薇睁大眼睛,脑子顿时一空,“你难道不知道那些长老是用蛊的绝顶高手么?你,你让他一个人——”她瞬间记起了那段恐怖的日子,被蛊虫折磨的滋味,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也不要受那种折磨,那是一种——每一寸骨头都被尖利的牙齿反复隔开的感觉!她反手死死抓住怀薇的手腕,厉喝:“他们在哪儿?!”
音执愣了一下,看着怀薇紧张的发白的脸,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原来,她是如此地在意秦歌么?
看到音执的笑容,怀薇没来由地一股恨意,她竟然还笑!怀薇怒火攻心,一把掐住音执的脖子:“快说!”
“怀薇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吓傻了的小夕这才失声尖叫,看怀薇没反应,她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就在怀薇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被疼痛一激,怀薇骤然清醒过来,看到手下的音执嘴唇已乌紫,她急忙松手。音执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抓着喉咙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道:“小夕……去……去拿朱雀丹……咳咳……怀薇你……你别着急……以秦歌的武功,他……咳咳……他不会有事的……大不了……他真被那个什么蛊弄伤了……我再给你救他回来就是……保证……咳咳……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大美人儿……”
怀薇怔怔地,有些歉疚地俯下来:“你……你没事儿吧……”
音执吞下小夕拿来的朱雀丹,借丹药的火气压下那噬骨的寒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没事儿了,认识你们算我倒霉啦,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说还要担心被你掐死。”她没好气地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突然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缓缓道:“你还要继续欺骗你自己么?”
怀薇一震,她那种强烈的恐惧和担忧现在才慢慢平复。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紧张这个人的安危?
音执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唇上乌紫渐渐消退,她笑笑道:“走吧,要是让秦歌知道我跑回来没干正事儿,他会唠叨死我的。”
“去哪儿?”怀薇低声问,算是妥协了。
“去一个很厉害的地方。”音执神秘地眨眨眼。
这就是那个所谓很厉害的地方?
怀薇皱眉打量着一扇小小的木门,怎么也看不出它厉害在哪里。她正欲询问左顾右盼的音执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内,负手看着她们。怀薇看了这人一眼,不由暗道:“好气魄!”
来人衣衫严整,眉目冷峻,身姿虽不魁梧但格外挺拔,目如寒星,看人一眼足以让人噤若寒蝉。同样是冰冷卓越的男子,他不似颜深那般冷绝,而是有一种凌人之上,震荡河岳的气势。
“千璕!”音执欢呼一声张开双手就扑了上去,却被来人单手拦住,冷冷道:“又胡闹!”说着看了她一眼,脸色更冷了,“宿疾又发作了?”转而看见了她脖子上青紫的淤痕,他的声音陡然带了隐隐的怒气,“怎么回事?”
音执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她最怕千璕数落她。
千璕缓缓看了怀薇一眼,那种眼神,带了无上的压迫,怀薇背后不自觉地冒出一股寒气。
“没事啦千璕,我是个大夫好不好,受点小伤有什么大不了的。”音执笑嘻嘻地道。
千璕不再说什么,对怀薇微微一点头:“在下景千璕,姑娘进来说话。”
进了门内,怀薇这才发现这是个十分清幽的院子,虽不大,但从房屋到花园都透着贵气,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地方。
“这是一处别院,平常不会有闲杂人等干扰,姑娘可放心在此居住几日,饭菜我会让人送过来,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送饭的人便是。”千璕冷冷说完,不多说一句,也不问怀薇是谁,转身便走。
“等等!”怀薇急忙道,“请问这里是……”
“他是瑯瑘小王爷。”音执笑眯眯地接口,“”
怀薇大惊,她竟然在渊王府?她虽然是江湖中人不参与朝政,也不认得景千璕,但瑯瑘小王爷的名号她却在苗疆听说过,她知道他带领境国的军队击退了无数次外敌,战功赫赫,但从不参与对外侵犯的战争。怪不得他有如此气势,这是几十次上百次的战争锤炼出来的啊!音执,音执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一位如此显贵的皇亲家里!顾不得考虑音执怎么会和这为小王爷这么熟,她后退一步果断地说:“怀薇是江湖人士,也是苗疆公主指明要找的人,留在这里恐会给小王爷带来麻烦。王爷不必信任我,我这就离开。”
千璕没有回头,只冷冷开口:“我绝不会累及我王府的人,更不会因为你影响境国和苗疆的关系。这是我的一处别院,并没有别人知道,也和渊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并不信任你,但我相信音执,也相信秦歌。”说着,他朝着一个方向点点头,自行离开了。
好一个景千璕。怀薇暗自惊讶,如此无情——而又有义的一个人。
怀薇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到那一袭白衣站在屋门口,倾城的眉眼,笑容浅淡,他端着一个托盘,轻笑道:“你饿不饿?我借千璕家的厨房做了点莲子羹,进来吃一点吧。”
音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怀薇望着那个端着莲子羹笑容温和的男人,眼眶一瞬间竟有点热。
“你饿不饿?”已经……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简单而温暖的问题了。
她别了一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在回过头来的时候依旧冷着脸,只是这时候怎么看怎么别扭。她走进屋子坐下,盯了秦歌放在桌上的莲子羹半天,才极不自然地开口道:“你……有没有受伤?”
秦歌一怔,继而轻轻一笑,把一碗羹推到她面前道:“我没事。”
怀薇一时无话。自从上次武林大会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歌。她其实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要说什么呢?谢谢他的帮忙么?但一贯在他面前冷冽骄傲的她却是说不出口,于是沉默半晌,她说了一句:“以后你不要再插手我和苗疆那边的事了。”
秦歌又笑了笑,这次笑的有点勉强。他低下头搅动着自己的羹,什么都没说。
怀薇却分明看到他眼角滑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心头顿时一颤,她——她分明是想说——
想说她知道那些人是冲她来的
想说她知道那些蛊有多么狠毒
想说她担心会连累她
想说她害怕他会受伤
但说出口却又一次变成了一根尖刺,狠狠刺向了他。她竭力维持的冰冷的骄傲,一次又一次弹回了他所有的关心。
“没关系。”秦歌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但眸子却是暗淡的,“你要是不喜欢住在这里,我可以送你去柳家堡,柳飞羽应该是可以保护你的。”
怀薇顿时一口气鲠在了喉头,那股子傲气凛然冲了上来,她霍然起身,冷冷道:“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怀薇从不用别人同情,也不用依靠别人活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踏出屋门。
“对不起。”
身后传来叹息般的三个字。怀薇顿住了脚步。
她知道,无论秦歌多么洒脱多么无所谓,他其实是非常骄傲的,她想不到他会说这三个字。
秦歌来到她身边,同她并肩站着,精致如画的面容如同沉进了重重的雾霭里,失了大半的光华。他叹息般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但是,”他又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在低语,“怀薇啊怀薇,你其实也想脱下那层冷冰冰的外壳,是不是?你其实,也很累的,是不是?”
怀薇蓦地咬紧嘴唇。
秦歌转身,直直地望着怀薇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原来经历了什么,但你为什么现在还不肯原谅自己?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在我面前卸下伪装,有这么难吗?”
“你——”怀薇别过头,她不想看那双似乎能洞穿她心底的眼睛,“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秦歌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悲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怀薇颤抖地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
秦歌,我不想逼自己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