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十日焚城后不过一片废墟,还怀念什么呢?”
清辞的表情隐在月色中,晦暗不明。
老翁解下花灯,头也未抬。
“故土难回的公子啊,那您又为何在这呢。”
一片沉寂。
“您还记得,北雁楼上远望的京城之夜么?”
清辞看着那人,羽睫颤动,眸光暗暗沉沉。
老翁停了,混浊的目光看着这位年轻人,吐出了这句。
“梦也似的。”
街市那边传来隐隐戏腔,玉壶光转鱼龙舞,好不热闹呵。
热闹到,让人心碎,肝肠寸断,一夜悲白发。
清辞拢在袖中的手,拈出了一块玉珏。
紫色编金的绶带上斑驳不堪,破碎的每一条裂纹,每一条脉络,好似都饱藏着封尘的往事。
老翁的眼猛然睁大了,竹枝似的手紧紧攥住。
像点燃的残烛,像老旧的风箱,像郁郁的廉颇,快要死时,才等了来宿命。
于是。
只能发出悠长,悠长的叹息。
“....是您啊。”
老翁递出那盏青照墨兰花灯。
四周都是青色薄纱笼罩,影影绰绰间,那一点灯火,就那可怜的一点,依旧生生不息。
“愿您前行之路,明灯相照,乘风破浪。”
柳树下。
顾明朗遥遥便见那人拒绝了好几位姑娘的花灯。
那人着广袖衣衫,白衣温润如玉,偏生那眉眼也好看的要命,似明霞流云,烟柳垂新。
“苏浮雪啊,你今晚想必过的十分惬意吧?”
顾明朗调侃的笑道。
苏浮雪只是看着自己的好友,温和如融融春风。
“明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清减了。”
顾明朗清晰的捕捉到了他眉心的一缕郁色。
“还放不下她?这不像你。”
“无疾而终的单相思,谈不上什么放不放下。”苏浮雪只是微微抬首,乌发流落,望向夜空中不时划过的璀璨烟火。
“到底人世间啊,烟花不堪剪,无物结同心。”
顾明朗笑了,露出一对永远快活的小酒窝来,像盛满了芳香的烈酒,让人一醉解千愁。
“哈哈,还说不怅然,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那你今宵是打算做什么?”
苏浮雪突然问他。
“啊,我带一位新结识的好友来看江城的花灯节,恰巧遇见了你。”
“是信中的那位么?”
“嗯,你一会儿大概能见到他,他人很好,酒也好。”
对知交遍布五湖四海的顾明朗来说,这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是他?”
“嗯?”
两人一同转身看去。
戴着兜帽的少年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像飞过入红尘的白鹤,近乎疏离的格格不入。
你惊叹他,你渴望他,你一眼所及必然是他,可你从来也知晓,你留不住他。
此刻,又有烟花划过,绽放。
斑驳光影撒落在他的脸上,宛若传世的青瓷,蕴藏着迷离的星光与雾色。
“顾明朗。”
看着有些失神的人,他唤道。
他站在一步之外,为明显熟识的两人留出距离,克制而守礼。
“清辞?很快啊。”
“我只买了一盏花灯。”
清辞提了提手中玉柄,示意。
作为交汇的朋友,顾明朗自然为二人做了介绍。
“这位是清辞。”
“这位是苏浮雪。”
他看着他,取下了兜帽。
“是凿彼淳粹源,清辞竞流泻的清辞。”
他看着他,认真的笑了笑。
“是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的浮雪。”
柳树下,飞絮飞花,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