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
临湖,有朱红酒楼。
青衣少年自斟自饮,修长的指握在杯盏上,莹润更胜三分。
他微微垂眸,羽睫轻颤间,光影流落,宛若簌簌梨花。
“清辞,久等啊。”
来人有着极英俊的面容,眸中光烈明亮,不羁如风。
“无碍,辞亦刚至未久。”
那声音,偏轻,偏糜,宛如银月春夜,浮冰乍碎,珠玉泠泠相击。
男人笑了,“你且看窗下。”
“嗯?”
巷口站着位卖花的小姑娘,臂赏挎着的竹篮中装满了杏花。
他不知痴痴凝望了那无双的少年多久,微雨打湿了裙裳。
不远处,是如烟的柳,一树碧玉妆。
清辞薄唇勾出微不可察的弧度,湖光山色皆在眉眼间溶溶。
“三月,总是春光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
顾明朗拿过乌银的酒壶,斟了一杯,浅酌。
“不似你的秋露白,到底少了几分清远。”
“想我的酒了?”
顾明朗漫漫一笑,踌躇半响道,“清辞应该知道风雨阁吧。”
“略知一二。”
“东边有人传来急信,明日我将离去,往昔与你所做的种种打算,恐怕皆要作废,而清辞你应我之邀,方至江南,尚无定所,我心甚忧。
而我那友人经历了一段情伤口,偌大的阁中迥然一身。我已和他在信中说明,你若不弃前去,也很得便宜。”
这话说的,委实漂亮,也十分贴心。
少年只是看着他,眸中水润清湛,宛若一汪水莹。
“......”
怕是微醺了,顾明朗轻叹,他真是喜欢这位半路结识的友人。
“清辞有更好的住处,自然更佳.....哎,你说什么?”
“好。”
少年半撑着头,眸光极尽潋滟缱绻,又带着孤霜洁月般的皎然。
他又拿起酒樽,袖口滑落,露出的腕骨伶仃,宛若青山黛脊。
宛若好女,近乎夺人心魄的谪仙之姿。
室内的苏合香,点的重了些。
顾明朗怔怔的想。
京城。
檀木窗外,夜色浓重。
此时,那个人会为他妥帖的批上外衣,送上温热的姜茶。
清贵如玉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笔,按了按眉心。
啊,那个人现在会过来,以沉默而温柔的态度,替他揉捏放松。
她几乎是沁入他了。
芝兰玉树般清俊雅致的男人,默然许久,开口道。
“还未找到吗?”
“大人恕罪。”
又是沉默。
萧云栖再次抽出砚下压着的纸条,轻轻摩挲着。
那只清绝的鹤,挣脱了桎梏,以翩然之姿,飞入江湖夜雨。
袖中银白刀光吞吐,有刹那间隐没。
萧云栖笑了,清寂如松风,隽永似寒烟。
“暗中加大力度,退下吧。”
“是。”
你应该去看江城的夜,波光荡月色,舟染灯火,美人锦幕遮。
满街重重灯影,熙熙攘攘,少年锦衣夜行。
“真是恰逢其时啊,赶上了花灯节。”
“花灯节?”
“唔,清辞不是南地人吧。”
“.....忝有家室,不能轻易出府。”
“你不买花灯应景么?”
少年带着兜帽,只露出了雪白的下颌,却更有半掩的靡靡姝色,古朴华艳如石壁上的飞天神女。
“我本无求凰之心,又何必何必惹人错付相思?”
顾明朗笑了,他唇形漂亮,微微一笑,就是无尽风流,“有隐喻的花灯,自然也有一般的花灯啊,喏,你可去那边。”
说完,他指了指一棵柳树下,“我似乎遇见了一位朋友,我.....”
“你且去,我待会儿去那找你便是。”
河畔。
开阔的空地上散布着零星的小摊,有一家展示售卖的花灯,颇为出色。
摊主是位老翁,扎着花灯的手上下翻飞,依旧灵巧。
“看灯且去,买灯便留。”
纤长如玉琢的指拂过一排又一排的花灯,停在了一个青照墨蓝花灯旁。
清辞问道,“可否取下这个?”
“遮不住的雅言腔调啊”,老翁抬头,笑了笑,“公子是王畿人?”
清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手往袖中拢了拢。
“公子莫怪,老朽只是怀念乡音,感慨莫名罢了。”
春有梨花冬有雪,夏有凉风秋有月。贵女掩面娇笑,公子章台走马过楼桥。
王畿,十日焚城前,真是个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