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考察工作主要是由调查组负责。
因为有专门的雷达舰做危机监听,事实上战斗组迎来的是期待已久的休憩时间。表面上要保护技术人员,但摸鱼也没关系。
而扶摇所属的舰内组就辛苦了,倒班运转一刻也不能停。
不过……
几十分钟前不是还遭到袭击了吗?
这就停下来干活,是不是有点看不起对方啊。
没办法,世界特色。
“那些”与我们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
其名为素体。
看上去像是构造体铸成的人形,却绝非人类。
常见的操作包括设置清除兵器冲击城市、亲自现身制造破坏,在初代海洋考古舰队成立以后还增加了一条——阻拦下行的探索者。
在无法交流的基础上表露了明确的敌意。
但是,从未主动杀死过人类。
所以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只能猜想它们是某类旧世界残留的错误产物,又或者是从灰白废墟之中诞生出的独特新种。
裹着层层谜团。
过去只在我们漫长的历史中偶尔露出只鳞片爪,肆意制造出离致命只差一步的危机后扬长而去。
直到近代人们确立了向下探索的方针,出现的频率才明显增加。
没有武器能战胜它们,没有指令能消除它们。
不知多少代考察队都被盯上,落得失败归巢的下场。为下行而生的舰队兼而探索路过的区域,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形成的止损传统。
好嘛。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放弃吗?
大错特错。
相反,确定了——下面一定有着什么,值得你们大费周章来掩盖。
过去的人们对你们毫无办法。
但那种时代结束了。
如今,“火”的部分解禁指令,就搭载在我的武装模块里。
虽然舰队总的方针是尽量避战,但作为本代最强的战斗人员之一,“枳”已经无数次幻想过“火”在自己手中的初展示。
就算是我也有些期待——
这贯穿古今的“基础科技”,到底是何种模样。
……
不过我们没那么傲慢。
以前不会被杀死,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拥有前所未有的抵抗能力,也不意味着所向无敌。
之所以安心考察,还是因为附近的确没有敌人的痕迹。
也很正常。
素体利用网络上的先天优势,始终能够获取我们实时的大体范围。
但把影响力传递到这边,一时半会还做不到。
※
看似杂乱无章的堆叠建筑,以局域网的归属为依据,被划分为一个个区域。
随处可见的民用节点自然承受不了高强度的连接,所以舰队先来到这片地方的枢纽节点。待主舰开始物理访问后将其放置,各类人员组成的队伍下船前往目的地。
清一色的少、青年男女,从手臂或腰间射出牵引索,在凹凸不平的灰白表面上列队攀行。
有楼梯时会轻松些,若看到两边打通、可以直接穿越的楼房,那就更幸运了。
只有遇到实在无法跨越的缝隙,才会打开喷射孔,战战兢兢地悬浮过去。
“毫无道理的设计……神怎么会允许祂的子民住在这种地方?”
都图一边两腿打颤,一边抱怨着。
刚才走过的是黑洞洞的四方竖井上面细如独木桥的栈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他说不定会掉下去。
这人完全是一副小男孩的模样,讲话三句必离不开神神叨叨的东西。
“说不定这边的神规定子民必须会用喷射器呢。”
我无聊地开着玩笑。
此刻要沿着竖井的内壁向上爬。
“不过说起来,要是这些房子以前全住满了人,那人口要有地球的几百倍吧?”
苏渃接着说。
战斗组的我们当然是熟练地上浮着,三三两两地谈笑。
除我以外的战斗人员都戴着头盔。不过声音畅通无阻地传递了过来,并不影响交流。
少女的脸色比在原世界时苍白了一些,精致得宛如陶瓷。她也觉得我变白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养得活呢。”
我回道。
在将物质研究到极致以后,超越了物质的限制。
一页页物理守恒定律变成了笑话集。
在万素体系下,就是能供应那么多人的衣食住行。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连海都搞得没影,都是些什么蠢货啊。”
这话来自白垩。
在船上我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已经被她忘了个干净。这种性格倒并不麻烦。
“好像到了。”
这时,苏渃转述起公共频道的内容。
竖井上是环形的厚重平台,色泽偏灰黑。平台外则套着规模更大的竖井,壁上有一扇对比起来显得十分狭小的门扉。
像墓室里的棺与椁。
当然不是。
废墟之民没有“坟墓”或者类似的说法,死者的身躯由专门的前代建筑收解。
曝尸荒野会怎么样?已经成百上千年没有那种事了。
黑暗中,前排人员点亮随身照明。
有人与主舰交流着指令,片刻后打手势让所有人退后。
——震动。
并没有簌簌的灰尘落下。
但门开了。
※
这是一座小型研究所。
其价值在于,前代离奇消失的最后时刻,它的实验室还在运转。
虽说过了千年,但构造体建筑只要达到了一定的级别,就能无视这种环境的影响——反过来说,千年的时间也足够更低级的构造体灰飞烟灭了。
所以,当今基本没有地方能看到所谓的岁月痕迹,只有“崭新”和“消失”两个选项。当然,机械性或指令破坏就是另一回事了。
进门越过短短一截走道,是黑暗的大厅,就如上段提到的那样,宛如新建而成。一对对工作桌椅摆放整齐,中央的立柱上是环形的显示屏。
大队人马往通往别处的通道涌去,我则跟着都图,看他从一张桌子上拿起某种板形物体。
是专攻显像的个人终端,不联网的话可以把它当成相册和画板。
“运气不错,没有上锁——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估计会这么说,但是,别以为我会屈服!”
都图的语气好像夺得了什么巨大胜利。
我没理他。
只是看着画面的内容,我是说,写有记录符号的实验照片。
狭小的隔间。
气泡,大量的流动着的、水中的气泡,大概是仪器吹出来的。
泡沫的下面有个人影,不,仔细看又不像我熟悉的人形。
鳞片、鳍、蹼。
流线型。
更像条鱼。
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