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里,朝堂上显得风平浪静。皇上忙于消化刚刚夺来的胜利果实,加之荣王以年幼不宜入朝为官的理由拒绝了皇帝的招揽,是以以皇上为首的帝党暂不主动招惹宁王;而宁王似乎也没有报那一箭之仇的打算,仍保持着按兵不动的态度。一时间,两党陷入诡异又违和的和平中。
靖王府,梦浮亭。
今日的王宏,可不如那日见刘言时意气风发,眉眼间反而多了几份愁绪,两党突然撕破脸皮,宁王纵使还没有直接表态,但他这块“遮羞布”已经失去了作用,甚至因为他的出色,宁王还会着重看守他,这一点,从靖王府外日益增多的探子便可管中窥豹。
也正因此,王宏有段时间没与王泽互通书信了。突然失控的局势,让王宏有些措手不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为父分忧,可他清楚的知道,倘若他真的踏出靖王府半步,且不说是不尊圣旨忤逆皇意,单说宁王,也会趁此机会将他除去,宁王的狠辣,他可是深有体会了。
林寒等人倒是可以借着外出采买的理由进出王府,但在听到他们反馈回来的消息后,王宏更是无奈叹息。王宏眼界不凡,自是看出了皇帝处理户部的弊端,拔掉傅景元这颗操控财政大权近二十年的钉子,固然打击了宁王党的嚣张气焰,可帝党得到的收益却是微乎其微,甚至还得分神去接管户部这个烂摊子。在这危难之际,他的那些兄弟不是难堪大任,就是各自为政,丝毫不关心江山社稷的动荡。这让一向自信的王宏也不禁悲从心来,这王氏江山,难道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久闻五殿下靖王志比鸿鹄心若天高,怎么今日一见却像个深闺妇人在此感时伤事,真是印证了那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着实让本公子有些失望呐。”正在这时,一阵陌生的声音传来。
王宏猛地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云家少主云榛。他不由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盛名之下无虚士,云榛能得世人吹捧,有“王佐之才”的盛誉,必定是有真才实学在身的,这样的人才到访,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会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靖王府被层层封锁,但云榛却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闯进王府,这说明了什么,要么是他的武功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要么,便是他早已倒向了宁王府!想想以前从未听说过云榛习武,王宏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云榛何许人也,他自是看出王宏脸上的不自然,但也没刻意做出解释,只是淡淡笑道:“云家云榛,见过靖王殿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宏虽怀疑云榛的立场,但也并没有因此失了作态,用礼貌却又疏远的语气问道:“本王与云公子你素无私交,不知公子今日潜入我靖王府,究竟所为何事。”
云榛没有立刻回答王宏,而是走入梦浮亭,在王宏的对边坐下,末了才开口道:“少初今日为苍生社稷来,希求王爷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王宏眉眼变得幽深起来:“公子这是何意?”
“在此之前,我先给王爷说件事情吧。”云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近日来宫中的风风雨雨,相必王爷有所耳闻。”
“不错。”王宏并没有否认。
“那依王爷之见,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是众人眼中的刘家父子,还是另有其人?”
王宏皱了皱眉,他怎么会没有想过,放眼天下,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没有几个,但不同于帝党所认定的宁王父子,他觉得这更像是安王府那位“纨绔世子”的手笔,因为宁王府原本并没有直接走到台前的打算,否则刘言也不会在事先来安抚他。如今云榛问起,他虽摸不清云榛底细,但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云榛听后,淡淡一笑道:“王爷能想至更深一处固然可喜,可惜依旧不是正确答案。此番宫宴由王烨操手,而王烨是黄峰掌控朝局的一颗重要棋子,他要对付宁王不假,但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手段却不是他的风格,黄峰那个人啊,什么都吃得,唯独吃不得亏。”
虽说依旧不明云榛立场,但王宏还是觉得他说的不错,于是思绪也不知不觉被他引导走,不由问道:“那依公子之见,此人是谁。”
“王爷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皇啊!”说着,云榛突然跪了下去,对着王宏一字一顿的说道。
“怎么可能?”王宏想都不想直接否定道。
“怎么不可能?”云榛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为帝者向来薄情寡义,利益至上,牺牲一个宠妃一个爱子,换得今日这个局面,很划算的,不是吗?”
王宏默然不语,云榛继续道:“而在这后续的处理上,他可更是用心险恶,以傅景元开刀麻痹众人,激黄峰主动入局与宁王对弈,他则继续坐山观虎斗,待二虎相争到筋疲力尽,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届时,与虎谋皮的珏王必是皇上的挡箭牌,为皇上背负一切骂名,而你,靖王爷,要么早为宁王收拾,要么,也会被迫为‘宁王’收拾,成为……”
话还没说完,却被王宏气冲冲的打断:“你闭嘴!”
云榛依旧跪在地上,但丝毫没有折损他贵公子的气质,只听他温和的问道:“我为何要闭嘴?”
“本王说你来是为何事,兜兜转转,原来是为挑拨本王和父皇的关系呀,宁王这是黔驴技穷了吗?”王宏冷声质问道。
“首先,本公子与宁王并无关系,其次,时至今日,王爷又凭何认为宁王需要挑拨你们父子关系?宁王府野望从未消停过一日,到当代宁王更是达到了巅峰,经过宫宴一事后,他已无需掩饰一切,若有可能,他只会自己登临帝位,而不需要扶持一个傀儡!”云榛反驳道。
王宏当然知道,刚才说出那话也是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因为他始终不愿相信,他那位孱弱却仁慈的父皇,背地里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云榛所言,不过是他的猜测,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王宏试图说服自己,却听云榛叹息道:“王爷,我云家不参与党争,始终置身事外,因为我云家人不忠于任何帝王,我们忠于的,是凌圣的万千子民。当今圣上只知玩弄权术,为巩固地位不惜杀妻弑子,试问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又如何能统御好一个国家?我云少初虽不才,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泱泱凌圣就此走向末路!”说着,云榛站了起来,直视着王宏。
王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甚至生出了一丝愧意。“或许,父皇还有另外的安排。”王宏说出这话时,言语间充满了迟疑,显然,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何谈去说服云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