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弓箭手齐射出来的箭矢密密麻麻地钉在黑骷髅海盗船的舱外。寒风呼啸而过,吹动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炮声渐熄后,刀盾手和长矛兵排阵列队,有序地登上船舰,发起最后的总攻。
船上的人和物被轰击得七零八落。歌尔船长提着刀左顾右盼,身体摇摇晃晃地,已然是杀红了眼。当他看到十几年来一同浴血奋战的兄弟捂着一条断臂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脑袋就被不知道从何处涌起的一股热流给占据了。
还依稀能记得年轻时候的豪言壮语……先一步离去的兄弟也是有的,一批换了一批,但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容易伤感和恐惧。果然……自己还是已经老了。不经意间,就已经走了这么远。
“扑哧……”
又一具熟悉的身躯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歌尔船长内心有些麻木,挥刀砍倒一个海军士兵,用另一只手扶住墙壁,稍稍喘了口气。
“团长,我们……”
“不要说话了,节省点体力。今天……我们是走不掉了……能砍倒几个人,就换几条命!”歌尔船长的眼里露出凶光,常年作为海贼的凶性一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身后三两个兄弟跟了上来,脱掉上身的衣服,随着歌尔船长的吼声,也举刀迎了上去……
船只猛烈地摇晃着。海盗们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厮杀着,面对精良的帝国海军,这样的抵抗显得过于无力。船舱内,黑布林紧紧抱住艾米,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不要看这些……”
“是我的错吧……是我造成的吧!黑布林叔叔!”
艾米红着眼睛,在黑布林的怀里不断挣扎着,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在蜜罐中长大的她一时间还无法领会这样惨烈的场景。即使成长在海盗船上,她也被保护得太好了,而目睹那些疼爱着她的叔叔们一个个倒地,就像是一根根刺扎进了她的心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眼前的这些究竟是因为什么?被破坏的桅杆、摇曳的火光,都剧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灵。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使得她甚至没有办法理解这一切。这些年来,所有人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却没有人教过她世间的残酷。在她面前,无论是海军还是海贼之类的,大家都故作轻松地讨论甚至调侃着,仿佛那些“危险”,只是小孩般的玩意儿。她从没有建立起像其他人那样对世界的必要敬畏。
“没有人会责怪小艾米……是我们没有教会你生存的要领……让你陪着我们一群大老粗在海盗船上长大,是我们对不起你……”黑布林摇了摇头,嘴唇微微蠕动了下,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只是这回,黑布林叔叔可能也保护不了你了……”
艾米的内心被懊悔和悲痛填满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嗓子被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门突然被撞开看,一个‘血人’滚了进来,头上、身上插着箭矢,脖子上有一条细长的刀疤。他似乎是被人一刀劈了进来,几个翻滚之后,四脚朝天,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瞪圆,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团长……”看到歌尔船长被鲜血染红的身体,黑布林的身体颤抖着。这位自己跟随了二十多年的团长,此刻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抛在了自己的面前。而那个手持刀盾的海军士兵也随之进入了舱内。
“歌尔叔叔!”艾米哭泣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团长……歌尔团长!”黑布林悲怆地喊着团长的名字,反身便向门口那个士兵身上扑了过去:“去死吧!”
“扑哧!”
在他将匕首插入敌人心脏的同时,对方的刀也劈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扑通一声,敌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而鲜红的血沿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流了下来。
“黑布林叔叔……不要!!!”艾米抱住他的身体,拼命地按住他脑袋上流血不止的伤口。
“嗯……不要……不要哭。”黑布林咧嘴笑了笑,血液瞬间流入了他的喉咙。他握住艾米的手,从怀中掏出先前她摔在墙上的那个机械玩偶,口中传来了磕磕绊绊的声音:“小……小艾米,这是我……专门去买的,送给你……非常……好、好玩的……要笑啊……”
说完,他便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依旧充满了对面前这个小女孩的担忧。这个被海盗养大的小女孩,这个粉雕玉啄的小女孩……
“呜呜……”
艾米此刻垂下了脑袋。她的嗓子已经沙哑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放声哭泣。
那种撕心裂肺化作了一种无法宣泄的压抑着的情感。
…………
带队的德里克少校站在宏伟的指挥舰上,手上拿着一个望远镜,正观望着前方的状况。大部分船只都待在原地不敢妄动,少数想要往回跑的,也被海军阻截了下来。忽然间,一名侦察兵飞快地跑到了他的身边,开口汇报道:
“队长,右前方有个人正在潜出包围圈!”
他朝着侦察兵所指的那个方向望去,的的确确有个飞快跃动的身影,以那些停止不动的商船为跳板,朝着北面突围而去。
“拦住他!”德里克毫不犹豫地下达了阻拦的命令。
那人的脚步飘忽不定,时而向左时而向右,避开了射向他的弓箭和火枪。他拔出猎弓,弓弦上发出了亮银色的强烈的光芒,手中十数根箭矢,一把射向那些追逐着他的士兵们。那些箭矢从不同的角度划出不同的弧度,被射中之后,士兵们的身体都像结了一层冰那样,被冻结在了原地。
看到这样的情景,德里克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指挥舰朝那个方向行驶过去,随着一点点靠近,他的神情竟越来越兴奋。
在距离那人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德里克终于看清楚了他那头飘逸的白发。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德里克大声笑道:“呵……我刚才远远望着,就觉得有点眼熟,居然真的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呢……我的老朋友——拜伦.风暴!听说你逃窜之后,在北方四处作案,还被人起了个外号,叫作北地游侠,对吗?”
拜伦昂首注视着德里克挺拔的身躯,目光中有几分戏谑:“嗨,德里克!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做着帝国的鹰犬呢?怎么,铳士队混不下去了,混到帝国海军里去了?”
“哈哈,真是黑色幽默啊……”德里克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面前这个过去的同僚,眼神凌厉地看着他:“遇上我,你以为你今天还能逃得掉吗?”
“果然是德里克……你依然是这么狐假虎威啊,真是熟悉的味道。噢……对了,听说,我们的右相似乎把他的大女儿嫁给了你?”拜伦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唔……有件事我要不要和你说呢……说起来,她当年可是对我要死要活的,她甜美的唇,回味起来……啧啧啧,以及后背的那颗痣……”
“闭嘴!”德里克握紧了拳头,大声吼了出来:“艾莉丝……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要侮辱她……”
“哎呀呀……”拜伦笑着摊了摊手:“好吧好吧,不说了。在昔日同僚面前鼓吹自己的泡妞史……确实也没太大意思。我的事……你能不知道吗?哈哈……”
“叮!”
德里克的长剑在空中划过,发出一道清脆的剑鸣。他深呼吸着,让心绪平静下来,锐利地盯着拜伦的眼睛:“拜伦,你还是那么擅长耍嘴皮子。可惜……我说你今天跑不掉了,可不是在耍嘴皮子……”
“是吗?”拜伦轻笑着晃动身体,在空中霎时间化作一道残影,留下了一句话的回音。
“你能追上我,再说这个吧!”
他在移动身躯的那一刹那,德里克也紧紧跟了上来。他们的彼此的身躯在船上跳跃着,每次他们跃到一艘船上时,都会引起船上人员的一阵惊慌,从而变得骚乱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守法良民……”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抱着头蹲在船尾,用颤抖的声音大喊道。
但他的话音还未落,那两个飞速手持兵刃的身影就又跳了出去,就像豹子那样灵活。德里克紧紧尾随在拜伦身后,他们最后来到了那艘已经摇摇欲坠的、作为最初的导火索的海盗船上。
“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让一直是我手下败将的你,自认为可以留住我?”
拜伦眯起眼睛,转头看着德里克。
他拔出星火短刀,以飞快地速度迎上了德里克的长剑。短兵相接,拜伦技胜一筹,用星月格击震开了那把长剑,抵住了他的心脏。
接着,他用力刺了下去。
“当!”
金铁交鸣声传来,德里克身上散发出强烈的黄金色光芒,拜伦不由倒飞出去,落到数米开外才立定。
“呵,难怪有这样的自信……原来‘原初之钢’铠甲在你身上……右相那个老不死的,把这玩意儿也给你了吗?”拜伦捂住了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德里克看着拜伦嘴角的血丝,皱了皱眉道:“拜伦……你身上带伤?”
“是啊,前段时间被索斯鲁科那家伙用卡德拉砸中了一下。”拜伦咳嗽了两声,接着以一种似乎十分无所谓的态度说道:“好吧,我的运气好像确实有点差。”
德里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被索斯鲁科大人用神器击伤,确实很难痊愈……如此一来,那就更省事了。”
说着,他做出发号施令的手势,四周的护卫舰都围了上来,紧紧围住了这艘海盗船。船上的弓箭手和火枪手都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拜伦。
“你是跟我走一趟,还是让我带一具尸体回去?”
“哈哈,你还真是风趣呢……”
“彼此彼此……”
拜伦一边笑着,一边暗暗握住星火,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