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清楚地记起那片白云的颜色,冰清玉洁,耀眼无比。我用无法抑制的心情告诉报社的人,那是一朵怎样的云。我说那片云使我的视觉错位恢复了,我像人们叙说着周围物体的色彩,想竭力证明这一点,可人们还是摇头叹息和安慰。
我要找到那片云,我无法忍受这昏暗世界的折磨。
去了白云歌舞厅五次,没有盼到那片云的出现,也没有打听到白云小姐的任何信息。我用匿名方式在《费叶报》上登了一条“寻找‘白云小姐”的启示,没有得到回音,跑遍了费叶的各个角落也毫无结果。
对于她的再次出现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那一段时间里,我破例在《费叶报》上发表了一首小诗,它的第一节是这样的:
云,一片流云
似洁白的羽绒
皓月当空
你从天上徐徐飘过
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视觉错位没有恢复,可怕的失眠又开始折磨我。
白天,我在孤乐园靠摆弄花草和戏弄鸟儿打发时光,晚饭后,注定要给小曼洗澡和疏理绒毛,它的年龄已经进入了花季,看上去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黑牡丹。
夜幕降临,我开始在街上散步,我已习惯靠光线的明暗度(而不是靠色彩)来分辩事物,这个世界上再绚丽多彩的景色,在我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小曼迈着四只五寸长的小腿,象一位美丽温顺的秘书小姐,陪伴我在都乐路上转悠。
都乐路是费叶最繁华的街道,称得上是费叶的上海滩。白天人声喧闹,晚上相对平静。马路上铺洒着一层幽黄的灯光,两旁是火柴盒一样的职工宿舍,靠近马路最两边是依次排列的各种用土坯砌成的发廊、裁缝部,冷饮店、照相馆、旅店……正面刷着各种低档的涂料。门口三三两两地站着一些浓妆女郎,有的迎送顾客,有的打情骂俏。这些来自江浙一带的农村女性,在费叶人的眼中,都算得上是妖艳女郎了。她们那永远晒不黑的皮肤和娇小可爱的身材,很有些诱惑力,不管你是有意无意,还是有心无心。在这个雄性称雄的城市里,这些女性的确是增加了不少妩媚的气息。
“先生请住旅社吧,我看你是个外乡人。”一个女郎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住。”
“本地人也没关系,走累了进去松驰一下,要啥有啥。”她朝我熟练地挤了一个媚眼。
“不住,不住,你拉我干啥,我说了不住。”
我的小曼好象也通人性,它竖起两只耳朵“汪”‘汪”叫了两声,女郎懊丧地离开了马路。
忽然,一家咖啡厅门口晃动的人影中,我发现了那张微微噘起的鲜红小嘴,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象一株迷人的罂粟花一样,有无穷的诱惑力。我无法克制身体的冲动,向那株罂粟花追去。几分钟后,到了一幢别致的二层小楼前,我闻到了罂粟花散发出的迷人的气味,也看清了她眉梢上那颗黑痣。
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出现,不给我打电话不再来白云厅找我?我找你找遍了费叶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啊!
我看到你了,看到你来了五次,我准备等你第六次来时再露面,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多情的。不过你已来了五次,我已经在心里上得到了很大的享受。
我给报社打过电话,人家说你不上班,也没人愿意找,看来你的人缘不算太好吧。
我的心已经孤独了很长时间,我的视觉已经错位,我和周围的世界无法沟通。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我的视觉得以恢复,我渴望见到你渴望你能唤起我青春的热情,拯救我那颗快要死亡的心灵,我需要你我的白云……
我真幸福,胳膊放过来,放到的肩上,要紧点。我知道我的眼力不错,最初看到你高高的鼻粱和瘦弱的身材,就发现你是个标准的杭州小白脸,与北方那些粗鲁的汉子相比可就耐看多了。我告诉你,生活需要调剂。懂吗?调剂!要经常放松一下。不然就压抑出病来了,不要太死心眼了。我长年离家住在这里,由于懂得调剂,到哪儿都不寂寞。抱紧点,我的宝贝,不要急,只要我给你调剂一段时间,你的视觉一定能够恢复,你一定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上楼后进入了一套幽暗的房间,我的小曼很知趣地蹲在了门口.
我求你求你快把自己打扮成一片白云,让我的视觉尽快恢复。
罂粟花一样鲜红的小嘴轻轻地压在了我的嘴巴上,呼出的气息已完全麻醉了我的神经。她摆弄了我一会儿后,答应要给我奉献出比白云更迷人的颜色。一阵旋风吹过,窗户咔咔直响,我的小曼在门外警惕地叫了两声。等我愣过神来,屋内突然灯火辉煌,一张大床上,罂粟花的枝杆变成了一具诱人的肉体,曲线毕露,性感无比。我没有找见那片白色。在我的眼里,那具肉体缺少青春的光泽,缺少迷人的色彩,无异于一具僵尸,是无法点燃我体内的欲火的。
“在我的想像中,你应该是个男人。”
“很久以来我也这么想。”
晚风吹开了屋门,我沮丧地走了出去。
回家后,我把载有我那首小诗的《费叶报》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