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伴随着老师一声哨响传来的是学生们在体育课上最不愿听到的两个字。
“学校要迎接上级检查,因此——”体育老师从他那双老鹰(这也是学生们给他起的绰号)一般的眼睛里放出一种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光来。“特教一套最新的广播体操。下面……”
——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体操训练从未间断。就连“老鹰”的开场白都是一字不变。
学生们只管在底下一片“哎哟哇呀”地抱怨着,“老鹰”根本没当回事儿,反剪着双手在眼前来回踱着方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刚立秋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人身上,把他们的毛发都染成了金黄色——不像仲夏那样毒辣,却也让人直冒汗。
就是在这样的烈日、汗水、体味和单调乏味的口令中挣扎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他们才终于听到了“老鹰”的一声“解散”。
众人“嗡”地一声散开,各自活动去了。云还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做操的时候下定了决心临时却又踌躇起来。他伸手进兜里把那张信笺纸捏了捏,发现它还在那儿,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忧心和温暖一起蠕蠕地在脊梁上往上爬。
过了好一阵,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往人烟稀少的后操场去了才鼓足勇气跟了过去。
后操场的双杠上雨和几个女生正坐着聊天,看见云向这边走来立刻压低了声音。
云刚才想着把信塞给她就走,此时见有其他女生在场,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杵在离几个女生七八步开外的地方,低着头,不像是递情书,倒像是赴刑场……
地上的一汪积水刚好倒映出雨的脸:杏眼、桃腮,樱桃一样的嘴巴略微向上翘着一点,小而直的鼻子,两颊含威不露、笑靥纯净可人。
她见眼前这般状况,早把云的心思猜了个八九分,不由得双颊绯红,把脸别了过去……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老鹰”的口哨,云像是被什么东西锥了一下,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捏得汗湿的信塞在雨手里,眨眼间跑出了后操场……
雨手中握着信,心里像揣着着几十只兔子,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她想马上打开信看看云写了些什么,但又羞于让朋友们见到,只好暂时把它收进牛仔裤的兜里。
一直到上数学课,她才终于逮了个机会偷偷摸摸地把信展开……
可是她看着看着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想不到他平时不大爱说话,写起信来还挺有内容的嘛……”
张老师在讲台上看了雨好几次,但她似乎对从他嘴里发出的α、β和γ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线,兀自看自己的,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张老师细长眼睛、瘦高身材,留着浓浓的八字须,颇有点过去私塾先生的风仪,学生们背地里称他叫“张老先生”。
“萧湘雨同学。”张老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停下了讲课冲她喊道。“能把你的喜事儿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原本大家都在听课,这下子忽然齐刷刷地都向雨的位置望过去。
雨正看得欢天喜地,听见有人叫吃了一惊,一下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到!”——以为还在上体育课,是老鹰在叫她。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待那笑声渐渐平息下来了张老先生才竖着一把量角器道:“你能告诉我们大家这道题的解法吗?”说完迅速地擦掉了黑板上的答案。
“呃……”雨把一根食指放在下巴上,咬着嘴唇盯着那题目看了半天。“这个……我不会。”
“你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啊。”老先生愤愤地把量角器往桌上一撂。“遇到什么喜事儿啦,刚才在下面笑得那么开心?”
台下再次炸开,有知道刚才体育课上发生事情的人,趁此机会交耳接头地议论了起来。
不过好在被老师及时喝止了,否则依那个阵仗,非得闹得“全校风雨”不可……
此时的云完全心不在焉,眼睛虽然盯着讲台,却只是看着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放学后,他独自一人走在那落着一地细碎的杏黄色阳光的楼梯上,垂头丧气地在那里想着:“本来我们俩的关系好好的,这下可被我搞砸了,以后见面多尴尬啊……”不免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当口,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
云扭过头一看,不是雨是谁?
不知为什么,俩人都变得拘束起来,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云急切地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但隐隐又感到有一种凄寒正包围着自己。僵持了好一阵,最终雨把一张纸条塞到云手里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云呆在原地,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就像一个刚完成了自己首次登台表演的马戏团小丑,此时退到了幕后,却对观众的掌声不那么确定。他惶惶惑惑地跑到路灯下面,展开信……
云: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感到很意外……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但我觉得你还是太害……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冬季。这里的冬很美……去年的这个时候整座城市都已经覆盖在大雪里了……听说今年的初雪会在……告诉你一件事情,前天晚上我去天台收衣服的时候看见流星了。睡觉前我就许了个愿。没想到夜里月老托梦给我,说初雪的时候去凤凰山就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你说,真的能实现吗?
你的朋友:雨
云合上信,恨不得天空马上飘下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