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又下了起来,这座名为洛川的城,最不缺的永远是如瀑的暴雨。
玄承背着手站在洛川城外的树梢上静静望着雨中的洛川,任凭大雨浇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很喜欢这座充满文气的城,可他现在不得不离开……
“还没有太熟悉这里就要走了啊……”玄承淡淡的说。
树下,段楼岩倚着树干说:“总是这样!我们这样的侠客,恐怕只有死后才是真正自由的吧!”
“山何巍巍,水何悠悠
鸣钟陈鼎,朱墙红楼
不稼不穑,犹有酒肉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老船夫悲冷的歌声响起,沧桑的声音在大雨中更显萧瑟。他这次唱的不再是洛川的方言,而是大圭朝通用的官话,从他的歌声中很明显可以听出他的官话很不熟练,但玄承听懂了。
他听懂了,可他的心更冷了……
他可以帮助老船夫,但他管不了天下间所有像老船夫一样的人!他的眼睛有些出神,低头看去,恍惚觉得他和树下的段楼岩有些相似。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而玄承却正在承受这种悲哀。小的时候师父总是在竹林中唱歌,歌词很通俗,含义很晦涩。如今他终于懂得了那其中的意思——悲哀是这世间最大的罗网,任何踏入其中的人都无法逃脱。一个人一生很长,可悲哀比生命更长,或许可以逃出一个悲哀,却又会被另一个更强的悲哀所包围!
“多谢大侠!”老船夫在船上拱拱手,接着就返回了船舱。
玄承依旧没动,他在想自己的下一站该去哪儿?没杀人之前,世界偌大,那里都可为家。可他杀了人,杀了朝廷的命官,他的生存空间一下子变的小了许多。
玄承平生最不愿意惹得就是麻烦,可麻烦总是不断的来找他。
他站的很高,眼神空洞的穿透了瓢泼般的雨水。洛川南流,他向北望去……
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一点点灯火吸引了他的眼睛。他在心里想:估计是渔火吧!可这样恶劣的天,竟然还会有渔火?
老船夫终于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手上还带着满满一捧的金子。
玄承从树上轻轻跳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拱拱手还礼道:“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感谢大侠的恩情,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我帮你,绝不是为了这些钱财!”玄承语气很重,一脸严肃。
老船夫有些为难,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段楼岩走过去,一把把他手里的金银抓了过来放进了老船夫的兜里。
“兄弟,事到如今,你要去哪里?”
“向北!”玄承说,“大哥你有什么打算?因为我洛川城你也待不下去了……”
玄承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行侠仗义,最起码段楼岩可以在洛川城活下去。
“娘的!罢了,做都做了还后悔个屁啊!”段楼岩吐了一句粗话让玄承的的心里一下子畅快了许多,“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咱俩浪迹江湖,到哪儿还不能讨碗饭吃!”
玄承想说很多话,但那些言语涌在喉咙里一点也吐不出来,除了师父,这是出山后第一个让他感动的人。他本来以为能让他感动的会是个女人,但很可惜并不是。
玄承握紧了拳头放于胸前,他以侠客的方式邀请他的大哥和他共同游历江湖。
段楼岩微微一笑,脸上的伤疤在这时也并不那么狰狞了,他也紧紧的把拳头拍在了胸口。
两人就在滂沱的大雨中呆呆的伫立,不发一言,却远胜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