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差人来报信说,三月十五来接我。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准备准备。
第一天,和后村的春花、小月去乡野里浪荡了一天,我便把收拾行囊这一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回来时,只顾吃下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直直地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我与阿爹去看望阿娘,阿爹又如往常一般,坐在坟前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近一个月发生的事,而我在四周除除杂草,我听见阿爹说:“按这村里的习俗,孩儿远行前,家里的阿娘都做一盘莲子糕,让孩儿吃完再上路,寓意路上的苦都先已吃完,此后便一帆风顺了。要是你在,也得给阿无做一盘满满的莲子糕,阿无喜甜,怕是会闹脾气。”阿爹说完就兀自笑了,昂头饮下一杯清酒。
第三天,我去找了怀山,透过窗,他正坐在桌前读书,穿着一袭素衣。我一本正经地拜托他替我好好照顾爹爹,他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句:“那是自然。”
“怀山,京城想必很好玩,我回来时会给你带礼物。”
他把书放下了,终于看向我,眼神却有些奇怪,末了,只扯了嘴角道:“有劳了。”
我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开,怀山突然开口道:“阿无,你的衣物可否收拾完毕?”
怀山很少关心人,恐怕是我要离去了,他心中有了些不舍罢。思及此,我笑道:“当然啦,只需几件便够了,我不是四五个月便回来了吗?你不必太过挂念我。”
“把你喜欢的物件都带上吧。”
“嗯?为何啊?四五月而已啦。”
怀山不再多言,拿起书卷继续看。我一头雾水,挠着头退出了房间,在关门的瞬间,我听见他轻轻地说:“还是带上吧。”
我又把头探回去,调笑道:“怀山,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阿无,我们很快又会再见的。”
“知道啦!”我扣上了门。
那夜,我睡得极其安稳香甜,未有一丝忧虑,只当此次出行是短暂一别。
宋老夫人一早乘着马车抵达时,我还在梦中,阿爹在门外唤我,好几次了,我才懵懂醒来。
阿爹做了莲子糕,不知道是去问了哪家大娘,忙活了多久,才弄出这几块精巧的糕点。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莲子之苦瞬间盈满口腔,心中万般情绪翻涌,化成泪水,要夺眶而出。阿爹慌了神,忙问我是不是莲子糕太过苦涩?
我笑着摇头。非莲子之苦,而是怜子之心也。
宋老夫人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一言未发,待我吃第二块时,她却一下呜咽出声,抓住阿爹的手,压着嗓子道:“你又何尝懂得为娘的怜子之心?”
阿爹让我先去外面候着,我便默默退出去了。我心里难受,听着屋内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哭声,莫名觉得老夫人也是可怜的罢。但也只是那几刻,宋府放火间接害死了我娘,这一点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午后,日光温暖,晒得人暖洋洋,好不惬意。老夫人出来了,我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我离阿爹越来越远了,眼泪在框里打转,也越来越看不清他了。我不知道当马车停下时,我将面对什么。车轱辘转啊转,经过了小酒馆的废墟,经过了三棵小柿子树,爹在门口朝我挥手。
我猛然有种悲怆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东西将不再存在,有些人一别就是永不相见。我把头探出窗外,使劲喊道:“阿爹!你等着阿无回来!”
遥远的那边传来一声他的应答,我听见他说:“小阿无,去吧!去看看广阔天地!”
那么,阿爹,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