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又长又折,陈权哪里见过这样的路,问赶车的老头:“最近有啥风声没,阿公?”
老头:“天天赶路,哪儿哪儿都是风声,尤其这山里风声跟鬼叫一样。”说完又沉默地赶着牛车,佝偻着背一颠一颠没入夜色。
陈权从来不知天黑的这样快,明明那路刚刚就在眼前不知道要蜿蜒到哪里去,转眼仅瞧见眼前灯下的路。
陈权今年8岁,先前一直在外婆家生活,他爸也在,村里人说他爸舍不得陈权他妈吃苦,改了姓到随了他妈。
后来听说上头要炼钢,挖矿。“夜郎”这一带铜矿,银矿,煤矿都不少呢,老多人为了积分、票还有钱拿,都去当矿工了。
陈权他爸也去了,不到半年时间也不知道怎样的事故也真的去了,没在回来。
村里说什么都有,陈权尽管他小但他也知道,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尽管上边来的人教他们不要封建迷信,不信鬼神;可陈权还是希望他爸没走,没有成为像村里煮饭起的烟一样,往上飘着飘着就散了。
成了孤魂野鬼也好,好歹能看着他长大。几百年了,山里祭祖不忘先人的习俗就没变过,怎么就一句封建迷信就能抹的去。
山里雨一阵风一阵,夜里赶路,不披厚点儿怕是熬不过。
陈权他外婆自从知道他爸没了,对陈权就没有过好眼色,看着陈权就像是坨“干耶”(土话屎粑粑)。
每次从外婆眼中陈权他没有看到像是外婆喂小鸡那种温情脉脉,他怕就会躲着去挑水,去喂鸡,去劈柴;不然他会误会自己是坨翔。
昨天,他妈不见了,刚知道陈权脊背一凉,他妈不要他了。
他妈不愿和他亲近,他印象中他妈妈好像没有抱过他,但他相信自己乖一些,懂事一些,他妈妈会亲近他的。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他妈妈居然跑了,怕他是累赘吧。
村里人总会说一些他这个年纪听不懂的话给他听,只是从昨天开始那些都是事实了。
没了父亲这个牛马力,妈妈也不要他了。
陈外婆说明天东头的老头子要去新寨,她都交代清楚了陈权跟着去就是了,刚好陈权他父亲的妈妈就住在新寨,让陈权回新寨跟他奶奶生活。
以后就别回来了,她老了养两个孙子已经很难了,再也养不起一个外孙了。
陈权,哭啊!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鼻涕眼泪没能让老太太心软倒是把老太太恶心了一把。
那年1967年,大半个国家谁不缺吃的,谁缺孩子养?陈权还是没拗过那个已经下定决心遗弃他的老太太。
他知道在新寨那边还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老太太,他亡父的母亲,以后他们也许会相依为命。
“最近天变的快,晚上会下点雨,你就多带两件衣服,别说外婆对你不好,你爸这两件厚的外套,你舅舅我都没让穿,现在都包给你。”陈外婆那两件厚的洗的发白的黑衣叠好塞进不知道传下来几辈的书包,塞了两张一毛钱和三张一分钱,还有两张粮票又说“东头的老头子赶车一天一夜就到你奶奶家了,她只有一个人,你去了之后好好帮她。”
陈权看了看包满满当当,看了看外婆,高高瘦瘦又难看的老太太眼中似乎多了些东西,他貌似懂了又不太懂,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背上包,坐在牛车上了。
已经走了很久,赶车的老头不爱说话,有时候抽点烟,有时候又去割草。陈权不打扰他只是裹了裹衣服,真冷,又从包里拿出一件差不多厚的衣服裹在身上,差不多感觉身体暖暖了。
陈权把外套又脱下,递给车前坐着的老头。
“阿公,天越黑越冷了,我这里还有一件外套,你穿上。”
赶车的老头“嘘——”叫了一声,牛停下,车也停下,停在分叉路口的右岔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