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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祝儿回了屋,觉得身子热得难受,让荷香出去给她打洗澡水。天刚一暖和,祝儿就愿意到院子里洗澡,荷香让小丫头把木桶搬到紫藤架下,把烧好的洗澡水倒进木桶里,拿出手巾及洋胰子放到木桶盖上,出去关大门的功夫,见何笑伦在门外徘徊,她从没见过老爷如此形单影只,她轻轻带上门,轻手轻脚回到院里,对已坐进木桶内的祝儿指了指门外,轻声说道:“老爷在外面了,看着好像生气的样子,你若是不想让他进来,就小声些,别一会儿敲大门,我们不让进来,又骂我们不懂规矩。”
祝儿头也没抬说道:“他这会儿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儿康女健,哪一样不遂他的心意。别理他,他站一会儿就会走了。”
服侍祝儿洗了澡,换好睡衣,荷香偷偷走出来,打开大门,见何笑伦的背影进了五姨太的院子,她心里暗想:“素日里总觉得老爷太过严厉,背后的心酸又有谁知?心里爱慕着我们那位,却总是被拒之门外,表面上风光,内心的苦痛岂能轻易掩盖的住的。”
回了屋,祝儿正坐在床上挽头发,荷香急忙接过她手里的梳子,问小丫头们去哪儿了?
祝儿笑道:“我打发她们去睡了,两个人竟困得左摇右摆的,左右我也没事,何必让她们站着立规矩,你刚才出去,老爷可走了。”
荷香把梳子放到嘴里,不方便说话,把祝儿头发挽在手里,随便在脑顶处盘了个髻,然后把梳子放到梳妆台上,回过头道:“去五姨太那儿了?”
祝儿把挽起的裤腿放下,拉过羽被盖到身上,身子缩进被窝里,荷香替她放下帐子道:“天不热非要到外头洗澡,这屋里不冷,却盖着厚被,也不知道你是怕冷还是怕热?”
祝儿把被蒙住嘴,听荷香说话的语气重,她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今天是你吃枪药了,还是觉得我这个主子好欺负。你看着老爷可怜,大可以对他嘘寒问暖,若哄他高兴了,扶你做九姨太说不定。”
荷香刚放下一面帐子,去放另一面帐子,听祝儿如此说,漂亮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带着怒容,她冷笑着说道:“是说我呢?老九老十我倒不敢当,我这辈子就是奴才命了,倒是你别让我操心就好了,如今担着虚名儿,老爷年岁一天天大了,不趁早生个一男半女为自己打算一下,日后老爷夫人百年之后,何处又是你安身之处?”
祝儿把身子一拧,头转到床里:“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若不是舍不得夫人,我早就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我如今已心如槁木,别说你一张嘴,就是十张伶牙俐齿,也休想说动我,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都是枉然。”
荷香叹了一口气,把帐子往一处拉了拉道:“生活就像穿鞋一样,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我服侍你十年,对你的心,你应该知道?”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掩着嘴匆匆跑回自己的屋里,关上门,一头扑到床上,大声哭起来,为祝儿不理解而心酸。
祝儿看着飘动的帐子,眼圈一热,眼泪也掉了下来,她曲起食指按到鼻子上,心里道:“你对我好,我何尝不知,可是你对我再好,也不能左右我的生活,如今我年岁一天天大了,让我伴着一个满脑子里只有铜臭的俗人,我实在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