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芷巴巴为雯蓝倒了杯茶，递到雯蓝手里：“为了我一顿丰盛的饭菜没吃成，倒啃干粮，哪天我请你去御园吃饭。”
雯蓝笑道：“上海滩的饭店，怕是你只知道一个御园吧，亏得罗正倒肯迁就你，从静安寺路到御园，差不多要走大半个上海，也不嫌远。”
谭芷笑道：“我刚到上海，帅府就在御园后院儿，因此只记得那一个地方，他问我哪儿吃得好，我又不知道别的地方，万一带到一个不好的去处，倒叫他笑话我。”正说着话，诚心从外面进来，说二少奶奶打发清泉过来问谭芷可醒了。说下晌有小金玉的《八大锤》，请两位小姐去看戏。
谭芷笑道：“说我已经醒了，一会儿就过去。”
雯蓝等诚心出去，笑着对谭芷道：“刚刚我跟妈说你累了，妈竟是无限的同情，‘听说这孩子这两天学琴都着了魔，半夜都不肯歇着，许是累着了，你告诉她，就是想学习，也不要太急于一时，别累坏了身子。’”
谭芷手一挥道：“你一会儿跟伯母说，我琴不学了，诗也不做了，昨儿让买的那些画笔、画板也都不要了。”
雯蓝笑着问道：“那是问何？”
谭芷俯下身笑道：“其实都是秋水听错了，罗少爷根本就不喜欢琴棋书画精通之人，让我白担了两日的心。”
谭芷与雯蓝，以为清泉走了，谁知换了衣服出了门，见清泉正等着呢。
跟随着清泉来到后园，静悄悄的，根本就没听到锣鼓声，谭芷问道：“不是说唱戏，还没开场吗？”
清泉笑道：“夫人说下半晌外面看戏冷，就把戏台挪到西洋楼的大厅里了。”
谭芷转身要往回走，被清泉拦住了：“二少奶奶与云二奶奶、慧姗小姐正等着小姐呢，说有话要问。”
谭芷听了，忙往回跑，雯蓝也想知道刚才之事，忙在身后拦住了：“怎么有了少爷，就把我们这些媒人给忘了。我知道你刚才没跟我说实话，我跟她们一样，都想审审你。”
谭芷没办法，只能跟着往佳红处走去。进了院子，见东屋窗户开着，透过纱窗，见里面红衣绿袄，似有不少人，进了正门，西屋门开着，云山、靖华陪着罗正喝茶。
慧姗掀开棉帘子，笑着问谭芷：“都看了什么电影？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别人出去看过电影呢？就是两位嫂子，也只跟哥哥们去看了出戏。”
谭芷被堵在门口，背后云山笑道：“上次雯蓝跟她看电影，她直嚷无趣，电影演了四十分钟，她竟睡了三十九分钟，还说影戏院的椅子硬。”
谭芷装做没听到一般，胡云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次看电影睡觉是在影院里，而这次竟跑到石牌楼上了。她推开慧姗进了屋，慧姗被推重了，若不是玉露拉了一把，差点儿撞到桌子角上。
谭芷笑道：“你哥哥取笑我，你替他担着些吧。”
佳红在当中坐着，左边玉露，雯蓝走进来，在佳红的右首坐下，慧姗则挨着雯蓝，谭芷刚想走到玉露左首，佳红指着她道：“你且站着，我们要审审你。”
谭芷笑道：“怎么你们都看戏看上瘾了，想来个四堂会审不成，我只不过出去看了场电影，倒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佳红笑道：“看电影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爬到石牌上睡觉可就是天大的事了。”雯蓝道：“爬到牌楼上睡觉，难道你嫌影院的椅子不硬，竟去睡石头，你刚刚怎么没跟我说这些。”
谭芷急道：“我叮嘱罗少爷再三，不许他说出我上石牌楼睡觉之事，他已答应我，怎么出尔反尔。”
玉露怕她误会罗正，帮忙着打圆场，笑道：“你这可说错他了，并不是他说的，饶是现在你几位哥哥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慧姗道：“你以为你们两个出去，我们真放心，你们刚出府，二嫂就打发人随后跟着你们，你出去时，那人以为你是要解手，不便跟着，没过多久，就见罗少爷起身出去，罗少爷真是急了，几乎把整个影院里里外外翻遍了，在大街上也找了几个来回，方听到有人叫牌楼上是谁家孩子，一见你的衣服，忙不迭地叫道：‘我家的。’”说到此，屋里的人都笑起来，唯有雯蓝冷着脸，狠狠地瞪了谭芷两眼。
谭芷嘻嘻笑道：“许是见我身量小，不似个男子，故而一问，只是没想到会有我这样的女中豪杰。”说得众人又笑起来。
谭芷嘴上虽笑着，心里却微微有些疼，原以为罗正是等电影散了场方出来寻她，没想到竟寻了她半日，事后也丝豪无责怪他之意。倒让她心安理得地以为，之所以避到石牌楼上，全是为了他能一心一意看电影。
佳红笑了半晌，方住口不笑：“罗表哥初回国，不知道时局之乱，可你却知道，你知道你们这一出去，我们担着多少心，雯蓝坐卧不宁，我们也同样吃不下饭，直到听说你们回来了，方放下心来。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上海滩有多少人认识你，你就敢独自一人到处乱走，万一有个闪失，别说表哥那里交不出人，就是我们疼也要疼死了。”
玉露笑道：“今日之事本是个喜事儿，我们几个都替你高兴，你倒让我们担惊受怕，好在几位老人都蒙在鼓里，若让他们知晓，这事儿也就闹大了。”
谭芷忙哀求道：“原他约我，心里高兴，安危也就不顾了，下回再不敢了。”
慧姗道：“也怪我，只顾替他们高兴了，倒忘了阻止他们。”
玉露站起身搂着谭芷坐到她身边：“你有今日，终算如愿以偿了，我舅父舅母是最开明之人，只要表哥看中的人，他们必不会阻挠，就是大表哥当年差点儿娶了个洋媳妇，我舅母还说，别管红眼睛、绿眼睛，就是长着猫眼睛也不关我事儿，又不是跟我过一辈子，他看好就是了。”
谭芷脸微微红了红：“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谈这个也太早了。大哥尚未娶妻，我怎能越过他去，只要罗少爷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