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芷心里还想着:“谁家大人这么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直到传来罗正兴奋的声音:“我家的。”她才惊醒过来:“罗正不是未娶妻吗,怎么连孩子也有了。”还以为是做梦,等她睁开眼睛,竟吓了一跳,方想起来,自己在牌楼上睡着了。
再低头看牌楼下面,站了黑丫丫的一群人,都伸着脖子向上看,一眼看到罗正正惊慌失措地对她挥着手说道:“是我家的。”她方知原来所说的孩子是她,忙坐起身,罗正失声叫道:“芷儿,别乱动,等我上来救你。”
可是附近根本就没有梯子可用,罗正正着急,谭芷已晃悠着从牌楼上站起身,冷不丁往下一望还真有些眼晕,上来时并未觉得如何高,三下两下就爬了上来。
原来下面的人,只看到鲜红衣服一角,以为是谁家孩子淘气,等到谭芷站起来才看清,原来是个俊俏的大姑娘,下面站的不乏不怀好意之人,伸着双臂叫道:“别怕,往哥哥怀里跳,哥哥接你。”
谭芷从小爬房子上树,掏鸟窝,什么事儿没做过,牌楼又不十分高,她只要轻轻一跃就能下去,只是因下面人多不知该从何处跳下去,见那人想占便宜,谭芷也就不客气起来,笑道:“你可要接好了。”一面说一面果然跳了下去,罗正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
罗正惊魂未定,就听旁边有人叫道:“哎呀妈呀。”接着传来谭芷的笑声:“你倒是接呀,只借了一下你的脑袋,你就爹呀妈呀的直叫。”
罗正转过头,见谭芷正满脸含笑,洋洋得意,直至看到罗正含有怒气的脸,她才收起笑容,走过来,象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罗正问道:“你不看电影爬这上面来做什么?”
谭芷道:“笑又不能笑,叫又不能叫,憋着又难受,又怕打扰到你看电影,就出来了。原本想登高望远,能看到你何时出来,不想睡着了。”
罗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旁边叫过一辆黄包车,拉着谭芷上了车。
初时谭芷的头被罗正按到胸前,几次想抬头都被按了回去,闻着罗正身上似有似无的古龙水味,谭芷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
等又拐过几条大街,罗正才松开手,望着谭芷似红苹果的脸,他禁不住心神一荡,鼻间尚存着谭芷身上的香气。
谭芷坐正身子,罗正见有一绺头发垂了下来,忙伸手帮她抿了抿,见谭芷羞红了脸低下头,罗正微笑道:“因你大哥是上海滩之主,你若被认出来,岂不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因怕你被人认出来,刚才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谭芷道:“今日失礼之处实在太多,恳请见谅的该是我。”
罗正笑道:“何出此言?”
谭芷道:“我知少爷喜爱端庄贤慧之女,偏我就装不出来,没几下就原形毕露了。琴弹得不成音,诗又不会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实在没一处配得上罗少爷。”
罗正哈哈笑道:“你这样方好,我就喜欢你不会装腔做势,谁说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配得起我,我素来不喜文人雅士把喜怒哀乐寄情于琴中,喜则喜,忧则忧,何必要假模假样的掩饰起来。”
谭芷听罗正如此说,似有些不信道:“秋水说少爷娶妻才貌都要胜过她们家小姐。”
罗正笑道:“当日表妹是问过我日后想娶什么样的表嫂,我则说娶妻就要娶最好的,也许在国内以为最好的女子就是才貌双全,其实对我则不然。”
谭芷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要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两日练琴练得我直想哭,别说别人听不得我弹的琴声,就是我自己都有些食欲不振之感。”
谭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坐没坐相起来,扭着身子跟罗正说话,而罗正则怡然地靠在车靠背上,含笑看着谭芷嘻嘻哈哈,欢态可拘。
罗正看天色尚早,就带谭芷去御园吃饭。吃过饭,谭芷又买了些海棠糕、薄荷糕、蟹壳黄回去。
在何府门外刚下车,就见诚心慌慌张张跑过来,一把拉住谭芷就往院子里扯,谭芷吓了一跳:“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诚心脸上带着泪道:“姑娘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小姐都要急上房了。打发我们几个轮流看着,说你回来了即刻带到她面前。”
罗正跟在身后,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谭芷回头笑道:“没事儿,你先进去吧,我们平日都闹惯了。”
被诚心扯着进了雯蓝的院子,雯蓝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在院子里干转,见谭芷进来,她劈头就道:“若是在你家里,你就是一宿不回来,也不关我事,可如今在我家里,你若是有个好歹,你叫我如何向你大哥及父母交待?”
谭芷见雯蓝真生气了,笑着求饶道:“好嫂子,就饶我这一糟吧。是他约的我,我怎好推辞。我已托慧姗转告了。”
雯蓝道:“院子这么大,哪儿不能说话,偏要巴巴地出去,他不是本地人,不了解上海,难道你还不了解,如今正是乱世,哪天不死几个人。你大哥更是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没人敢动他,你是他妹妹,难免不跟着他吃刮落。”边说边向谭芷上下打量着,见裙子被刮开一条小口子,忙问是怎么弄的?
谭芷没敢说她爬到牌楼上睡觉之事,谎说可能是电影散场时人多被挤了一下,刮到哪儿了吧。
等到两人进了屋落了座,雯蓝方想起问他们都去了哪儿,做些什么。
谭芷只说看了电影,然后又去了御园吃饭,怕家里着急,吃过饭就回来了,一面说一面拿出点心,雯蓝回身取了翡翠碟子盛起来,顺手拿了一块,叹道:“午饭时,妈问我怎么没见你,我推说你累了在屋里躺着呢。就也没敢多吃,略坐一坐就回来了,刚才只顾着担心你,竟忘了饿了,如今你拿出它,倒勾起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