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原本的喧嚣,随着胡云山离去而顿时静了下来,韩冰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外面的吵闹声渐渐歇了,她才稍稍直起腰,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手指触到那摞纸上,见用一把大红丝线拧成绳,把一摞纸钉到一起,封面是一张厚厚的空白纸,她手指摆弄着丝线,细腻修长的手指,来回转着,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第一页,正在犹豫之间,忽听外面‘咕咚’一声响,她急忙站起身走到窗前,见一个小姑娘倒在水泊里,面前还剩半桶水,仍往外面汩汩流着,一个比大略大些的女孩在旁边叉着腰站着,不但不去扶反倒骂道:“走路也不小心些,把东西打破了,你别赔不起,又要牵连别人。”
那个小姑娘边抬起身蹲到地上,用手挤着裙子上的水,边抬起头顶嘴道:“姐姐不扶我就算了,何必反过来骂人,水洒了,我大不了再去提一桶也就是了。”说着站起身,扭扭拐拐地要去拎水,韩冰急忙快步走出去,帮着她把水提起来,一面问道:“摔坏没有?”一面提起桶要去把水倒进缸里。
那小姑娘提起眼睛,眼角边勿自滚动着泪珠,看到韩冰慌忙抢过桶笑道:“没事儿,都提习惯了,十几斤又不沉。”
韩冰见她正是上次跟采笋婆子斗嘴的丫头,脸面生得十分俊俏,只是右眼皮下有颗浅粉色的肉痣,遮挡住她的美貌。
旁边那略大些的女孩见韩冰出来帮忙,忍不住脸一红,跟那女孩一起提了水倒进缸里,低着头先走了,那小女孩向韩冰微笑了一下,也跟着后面跑了。
何府有自来水,但是因嫌水费高,平日除了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姨太太等其余的都用井水。因韩冰住在原来胡云山的房里,屋里也有自来水,她平日除了上厕所及洗漱外,也都用大缸里的水。
韩冰回到屋时,见刚刚由于出去匆忙,竟将那摞纸拂到了椅子上,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脸,她怔了一下,急忙擦了擦手走过去拿起来,一翻动见竟全都是画,便一蹲身坐到椅子上,随手翻了几页,见都是自己的画像,她又折回来看第一页,画中的自己一袭白衫,浅笑盈盈,别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看呆住了,旁边还缀着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韩冰又翻开第二页,却是自己以草束给马刷身子,恬静中透着俏皮,典雅中带着娴慧,旁边也是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韩冰依次翻下去,渐渐地以男装着身,有顾盼生辉,有临窗独立,有手擎牡丹,每一幅都惟妙惟肖,旁边的诗,虽然有些配得差强人意,却觉得是满嘴酸苦。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只觉得滴进脖领子湿腻腻的难受。她站起身拿起巾帕,拭干了泪水,从第一页又看下去,共是三十四幅,算起来,正是胡云山病愈搬回何府后,每日画一幅,想他又要操心公司之事,还要闲下心来为她画像,一番苦心,自己倘若无动于衷,真是铁石心肠了。把初时为何恬感动的心肠,慢慢移到了胡云山身上。心道:“我即知你一片苦心,你也应知我苦心,此时我若认你,难免要伤一个人的心?我此时对你之心,绝对不如何恬对你半分,倘若他日你若回心转意,我又当何为?”
她拿起笔,在画像的封面上写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